1974年11月24日 星期日

陳母林太夫人祭文(代陳錫卿)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陳母林太夫人祭文(代陳錫卿)


維中華民國六十年二月十四日(農曆元月十九日),為先妣林太夫人出殯之辰,孝男錫卿率諸弟家人等,謹具芬芳之奠,並為文以告之曰:

嗚呼!錫卿兄弟,今已為無母之人矣!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按吾母林太夫人生於民前卅一年,年廿六,歸我先嚴元龍公,吾母雖生長農村,然明大義,事姑甚孝,時為日據初年,家境不裕,先君肄業北師,家中僅先祖母與先母婆媳相依;翌年,生錫卿,未幾,先祖母逝世,吾母以女流之身,喪葬盡禮,克盡孝道。越年,先君學成還鄉,執教於林圯埔公學校,從此家道稍舒,而二弟、三弟、四弟及小妹陸續出生,吾母相夫教子,不遺餘力,錫卿六歲時,吾母即教我讀《三字經》及《千字文》,督導甚嚴,繼而兒女長大,吾母更卿其所蓄,使其個個升學。錫卿年廿七,大學畢業後,赴大陸東北就職,吾母則於次年攜弟妹背鄉離井,遠涉重洋,並使兒女接受祖國之教育,使錫卿兄弟今日得以側身社會,稍盡微力,以效忠黨國者,皆吾母之所賜也。

吾母一生,敬神佛甚虔,時詣寺廟行香,每聞有廟宇重建,無不率先捐獻,以助其成。猶記錫卿六七歲時,常侍吾母至名山古剎,薦蘋薦藻,必敬必恭;至於祖宗祭祀,尤為敬謹,每逢年節,俎豆必豐,而出以誠,所謂「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實符孔聖之旨,往事回思,依稀在目,而今已成為追憶矣。吾母秉性慈善,對於興學助貧,慷慨輸將,從不後人,有時遇貧家子弟,更為憐恤,或予留飯,或予周助,居恆諄諄以「有量即有福」教誨子女,責己厚而責人輕,所謂恕道,吾母實終身行之而無愧。吾家園中,種植百果,每屆果熟,村中兒童常結伴偷竊,偶經吾母發現,不但不加以譴責,反令家人摘取相贈,至今遠近傳為美談。吾母平生,敦親睦鄰,尤重禮節,出言有序,並喜為人排難解紛,村中常有夫妻反目離異,卒由吾母敦勸,以破鏡重圓者,不在少數。綜合吾母之性格,有八項優點,一、重視禮教,二、敬天敬人,三、熱心教育,四、敦親睦鄰,五、寬宏大量,六、慈悲為懷,七、熱愛兒女,八、為善最樂,終身力行,至老不倦。

吾母體素健,八十以還,出入猶不扶杖,方期菽水承歡,長依膝下,何乃於民國六十年一月十四日,棄錫卿兄弟而長逝,享年九十一齡。嗚呼痛哉!春暉未報,風木興悲,奉板輿而無從,撫櫬棺而痛哭;茲當告別,謹薦馨香,母靈如在,來格來嘗,尚饗。

197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王則修老夫子誄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王則修老夫子誄詞


蓬萊絕島,瀛海之濱;天生夫子,實維哲人。早歲採芹,蜚聲藝苑;冠冕南州,實膺其選。東夷竊據,義不帝秦;書傳絕學,一髮千鈞。設帳槐堂,保存國粹;遠近來歸,有教無類。或作或述,希聖希賢;皓首窮經,垂五十年。天佑中華,重光禹甸;碩果僅存,巍然魯殿。夫子之文,玉粹金雕;夫子之道,仰之彌高。不夷不惠,不怨不尤;游夏莫贊,籍湜汗流。總統府中,特蒙寵召;詩人佳節,杖朝有耀。天南一老,實維典型;胡天不憗,奪我老成。泰山其頹,哲人其萎;立雪無門,淚如瀉水。芬芳謹存,服此心喪;師靈如在,鑒我衷腸。

1974年11月22日 星期五

碧雲弔詞(代)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碧雲弔詞(代)


維昭和九年十二月九日,為我姊碧雲告別之日,陽小弟元琛謹以時羞之薦,並為詞以弔之曰:

嗚呼!吾姊逝矣,吾姊之聲音、笑貌不可復見矣;猶憶前日,余來弔登邦先生也,姊尚以鬖髿白髮之身,與余敘久闊之情,何圖終此一別,而竟長逝耶?吾姊以孱弱之身,備嘗險阻,數十年如一日,方喜蔗境回甘,何期竟作不歸之客耶?

雖然,人生七十古來稀,塵世難關,自來莫脫,況姊已享七十有九之高齡,而且賢甥兄弟,前輝後映,滿砌蘭孫,爭芳秀茁,姊亦告慰於九泉矣。第是紅塵一撒,相見無期,撫今追昔,徒增煮粥之悲,念及此又增悽愴矣。

嗚呼!青山鬱鬱兮,清水瀅洄;音容永隔兮,寂寞泉臺;夕陽衰草兮,雨晦風哀;柩前告別兮,薄酒一杯;姊如有知兮,魂其歸來。尚享。(一九三四、十二、八)

1974年11月21日 星期四

登邦先生誄文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登邦先生誄文


嗚呼!先生逝矣,然而先生之文章道德,長流被於人間者,則不與之俱往也。先生以卓犖之姿,丁滄桑之變,年纔弱冠,便輟芹香,一領青襟,早已噪儒林而蜚藝苑,則先生之雄才,可見一斑矣。

迨乎版圖易色,先生乃與二三遺老,相與更新郁謙二社,藉延斯文之一脈,春風秋月,墼鉢攤箋,落落蒼茫,狂歌當哭,則先生之隱衷,又有不可忍言者矣。向使先生不失意於風雲澒洞之時,而得志於風雲際會之日,則經國文章,盛時樑棟,麟麟炳炳,誠可豫期,而乃騷懐抑鬱,齎恨道山,又豈非天耶!

先生為人,容貌魁梧,語言莊重,循循然大有古君子之風,至於社會家庭,公私無忝,今日蓋棺,可論定矣。嗚呼!龍蛇歲厄,痛處士之不留;猿鶴聲淒,嗟哲人之遽萎。當此漢文絕滅之秋,天奪老成,此非特我竹山之所共怨,抑亦斯文之大不幸也。

晚也誼原後輩,情屬同宗,嘆碩果之飄零,嗟英魂之莫挽,茲當出殯,虔寫誄詞,先生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一九三四)

1974年11月20日 星期三

郁郁社謙謙社更新會委員長登邦先生誄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郁郁社謙謙社更新會委員長登邦先生誄詞


繄維先生,碩德堪欽;早遊泮水,一領青襟。名高騷坫,器重儒林;文章品範,如玉如金。版圖易色,黃鳥哀吟;孤芳獨抱,濁水之潯。栽培桃李,雨露恩深;蘭亭修禊,汐社題襟。斯文一髮,樑棟堪任;何來一疾,遽渺德音。風流雲散,痛絕人琴;鷗盟寂寞,鳳德銷沉。晨星寥落,喬木蕭森;山陽哀笛,重聽難禁。先生之風,何處可尋;柩前哀誄,悽愴我心。英靈有知,彷彿來臨,謹告。(一九三四、十一、廿七)

編按:本篇似代郁郁社謙謙社更新會撰擬之祭文。

1974年11月19日 星期二

沈茂春之母弔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沈茂春之母弔詞


維昭和七年三月廿四日,為我集集博惠會會員沈茂春母太孺人蔡氏出殯之辰,會員同人謹以芬芳之薦,並為詞以弔之曰:

繄惟孺人,從德咸臻;相夫教子,睦族和鄰。終溫且惠,淑慎其身;母儀壼範,仝勒貞珉 。胡乃一疾遽侵,纏綿數月;絲難命留,魂竟天奪。子兮傷心,兒兮泣血;哀哀蓼莪,長吟慟切。悽慘夜臺,人間永別;春草萋萋,秋霜烈烈。

嗚呼!新高鬱鬱兮,濁水泱泱;丹邱黃土兮,無限情傷;乾坤逆旅兮,觸惱中腸;雲輧將駕兮,薄奠酒漿;孺人有知兮,來格來嘗。尚享。(一九三四、三、十九)

1974年11月18日 星期一

世錦母堂弔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世錦母堂弔詞


繄維孺人,母儀堪紀;節操松筠,精神蘭芷。卅載拮据,黜奢戒侈;禮重蘩蘋;詞賡芣茝。天佑德門,乃生畸士;績著蓬萊,名高桑梓。蔗境回甘,滿門孫子;九秩壽登,期頤尺咫。何來一疾,遽歸蒿里;母範慈輝,曷勝仰止。天靳返魂,兒傷陟屺。雨晦風冥,哀音迤邐。忝與文郎,情原郭李。白履素衣,欷歔作誄;絃誦難聞,哀詞滿紙。集山峨峨,濁流瀰瀰;銜哀致誠,情何能已!(一九三二、八)

1974年11月17日 星期日

弔林宗英君文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弔林宗英君文


 年 月 日,適亡友林君出殯之辰,摯友篁川自遠道聞之,曷勝嗚悒,乃以素衣白履,奔弔柩前,並為文誄之曰:

嗚呼!嗚呼!蒼昊無情,黃粱夢短,人生草草,天道茫茫,而君僅以三十有二之春秋,負志以沒,寧不惜哉!憶余之識君也,為朝和戊辰歲,方其時,余初載筆來坪,因交令兄宗慶先生,方知君有季方之賢,即當時所謂難兄難弟者,芝蘭一契,氣味相投,爾我無猜,惠莊莫逆。君精明英幹,善計然術,輔乃兄佐理商務,井井有條,以故乃兄得盡瘁於社會,無內顧憂。君復嗜音樂,善釣漁,余於山水遊外,頗好絲竹,清溪綸影,紅燭簫聲,酒後茶餘,陶情遣興,使余居坪頂三年而無寂寞之感者,良以有君輩之好伴侶也。

去歲,余來集郡,一溪濁水,君復時常來訪,余竊喜故人健在,來日方長,為歡當未有艾。嗚呼!孰謂君遽棄吾而逝乎!聞君之理疴也,先往崁南,繼轉稻江吉田醫院,醫者診為胃潰瘍,謂當以靜養服藥為重,而君以久病之軀,憂患紛乘,遽欲返里,舟車勞頓,病勢日劇,迨去十二日,余復來視,已尫瘠不堪矣。強目謂余曰:「余病已入膏肓,危在旦夕,得君之來永訣為幸!」竟於翌日下午永眠,傷哉!

嗚呼!慟哭同聲,賈長沙中年夭折;修短有數,黃仲則壯歲傾摧。從此落日浮雲,冤魂為伴;芳原碧草,死士相依,長與人世賓朋辭矣。君上有慈親,室有少婦,鶴寡伶仃,況且呀呀學語,呱呱在抱,更累堂上觸兒輩而酸心,君如有知,寧不飲恨於九原?雖然,生寄死歸,天地逆旅,殘山賸水,今古同途。況且令弟健在,膝下有人,庶幾君其小慰。第念東山絲竹,韻事空留;西澗潺湲,幽人已渺,他日重來,山陽哀笛,觸我合堪乎!

嗚呼!生存華屋,零落山邱。墓碣親鐫,痛曼卿之不壽;誄文哀寫,愴子敬之俱亡。君其知也耶?君其不知也耶?(一九三二、六、十七)

1974年11月16日 星期六

何翁弔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何翁弔詞


嗚呼!一朝風燭,萬古埃塵,茫茫過客,草草勞人。然不虞翁以瞬刻,遽喪其身,噫!翁之生也,麴蘗是親,醉鄉為穴,歡伯為鄰,悲謌慷慨,無忝食貧,燕趙畸士,疇誰與倫,屠門大嚼,豪興津津,乃生肖子,威鳳祥麟,名揚學界,桃李成春。甘方回蔗,風已摧椿,愁雲漠漠,悽慘霜晨。靈車將駕,執紼彬彬,誄文哀寫,醪酒恭陳。靈其宛在,來格來申。(一九三二、十一、八)

1974年11月15日 星期五

林母陳太孺人弔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林母陳太孺人弔詞


繄惟孺人,閫範堪彰;終溫且惠,淑慎而莊。工容無忝,金玉其相;卅年拮据,勤儉並行。相夫課子,井井有方;婆心婦行,遠近名揚。兒孫滿眼,清福方長;何乃林翁先逝,已極神傷。今夏五月,獨子又亡;愛兒無盡,摧斷中腸。沉疴一發,遽赴仙鄉;病纔三日,夢隔一場。蔘苓莫效,盧扁無方;可憐半載,相繼兩喪。天地為之無色,日月為之無光;鄉鄰聞而墜淚,親故聽而旁皇。山川失色,蒿里蒼涼;崙坪新塚,秋草白楊。雖然,人生若夢,終醒南柯;難關塵世,無計潛逃。況乃令郎名早馳夫州郡,令孫業已肄於醫科;而且母儀令範,千古名高,亦可告慰於九皋者矣。第是慈輝難挹,畫像空留;陶家有客,孟母堪儔。生存華屋,零落山邱;西風冷月,鬼哭神愁。痛靈車之欲駕,憶舊事之難休。一束青蒭,從虔誠而致奠;幾章薤露,迸熱淚而齊流,嗚呼痛哉!(一九三二、十一、二)

1974年11月14日 星期四

新寮峰劉媽春祭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新寮峰劉媽春祭詞


追維吾妣,德範休貞;家庭翼贊,無忝平生。劬勞罔極,高厚難名;壽藏至擇,山川之坰。既幽且吉,亦安而寧;雲林二月,有鳴倉庚。采蘋采藻,爰展墳塋;餳湯麥飯,藉表純誠。寒原寂寞,流水瑽琤;萋萋芳草,鬱鬱佳城。兒孫咸集,酒醴芳馨。愁添三尺,淚滴九京;母靈如在,鑒此明明。謹告。(一九三二、三、廿九)

1974年11月13日 星期三

新寮峰士衡公春祭之文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新寮峰士衡公春祭之文


繄維我考,爾雅溫文;儒林馳騁,聲譽早聞。雲林詞幟,獨樹一軍;才高溫李,器重榆枌。廿年場屋,筆墨耕耘;青衫未獲,白社成氛。幸傳薪火,書教仍存;壽藏至擇,草堂為鄰。既安且吉,亦貴而珍;茲逢春節,敬薦藻蘋。兒孫齊集,酒醴恭陳;英靈如在,來格欣欣。謹告。(一九三二、三、廿九)

1974年11月12日 星期二

鳳凰山祖洪氏春祭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鳳凰山祖洪氏春祭詞


繄維吾祖,閫範流芳;艱難輔翼,梁孟齊光。鹿門偕隱,衍我諸張;周姜萊婦,追逐翱翔。幕門二月,花草芬芳;藻蘋謹薦,酒色鵝黃。鶯簧蝶板,曲譜清商;兒孫蹌濟,齊拜塋堂。林傳鸚鵡,山倚鳳凰;橫屏錦繡,卓筆文章。佳城鬱鬱,流水泱泱;吾祖之靈,山高水長。謹告。(一九三二、三、廿九)

1974年11月11日 星期一

春祭玉宴公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春祭玉宴公詞


宏維吾祖,姓字堪標;扁舟渡海,鹿耳春潮。篳路藍縷,卜宅姜寮;艱難締造,以有今朝。胡塵漢甸,重水迢迢;梅林極目,黯兮魂銷。篁山二月,花草苗條;爰陳蘋藻,敬賦大招。曉風綠柳,殘雪黄蕉;兒孫蹌濟,合奏笙簫。威靈吾祖,冥鑒非遙;翩然披髮,搖曳仙鑣。謹告。(一九三二、三、廿九)

1974年11月10日 星期日

香港杜四端德配曾孺人誄詞(代)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香港杜四端德配曾孺人誄詞(代)


西曆一九三一年月日為香港杜四端先生德配曾太夫人告別之日,臺灣☐☐謹以芬芳之薦,並為詞以遙誄之曰:

嗚呼!孺人往矣,然其壼德懿範,長留於人間者,則不與之俱往也。憶太夫人去歲方與四端先生宏開壽酒,徵詩海內也,海外之人望風遙祝者,莫不以香山仙配擬之,宜其享期頤而未艾也。

何乃五絲未續,夢竟斷於端陽;千里空歸,魂早捐夫金廈。嗚呼!天姥峰頹,女人星隕,金門鼓浪,龐公愴偕阮之歌;香島驅車,鮑老痛雙棲之句。從此瑤池宴罷,桃花之冷落年年;蓀浦神傷,楊雨之愁悲颯颯。返魂莫覓,恨有加焉;延年無術,哀孰甚乎!

雖然,人生七十,從古來稀,塵世千秋,終歸於盡,況太夫人之芳規芳躅,早印象於人間,亦可含笑於九京也。猷也不才,飫聞令德,夙仰清芬,痛寶婺之遽沉,嗟靈軿之莫挽,生蒭一束,聊為絮酒以舒情;遙弔三章,且抵躬臨以致奠。尚享。(一九三一)

1974年11月9日 星期六

吳姓祠堂春祭祭文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吳姓祠堂春祭祭文


恭維吾祖,澤遠流長;延陵派衍,上蔡書香。周邦觀樂,騷雅精詳;春秋上將,孫臏同行。廣平令職,黃霸爭光;江東碩彥,亦鎭鄱陽。豐南健筆,蔚為文章;林湖巨集,雄視一方。夕葵書屋,頡頏三唐;梅村挺出,獨吐鋒芒。閩山鯤島,衣帶相望;綿綿祖澤,啓迪無疆。春風謹薦,酒醴芬芳;曰祭曰享,寵錫具慶。新高蒼蒼,流水泱泱;先祖之靈,山高水長。(一九三一)

1974年11月8日 星期五

許先輩誄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許先輩誄詞


 月 日為我博惠會會員許先輩告別之日,同人謹以芬芳之薦,並為詞以誄之曰:

嗚呼!乾坤逆旅,莽莽浮生;黃粱幻夢,白日無情。晨星寥落,碩果飄零;風淒雨冷,寂寞荒城。心香一瓣,能不令人懷舊而愴情?靈車將駕,痛感心旌。從此蓮蕉坪上,芳草青青;鬼燐為伴,髑髏是朋。他年挂劍,能不令人隕淚而縱橫?嗚呼!大造無情兮,奪我老成;哀音四起兮,街巷愁聲。然而先生模範,永樹典型;繼門有子,亦可含笑於九京,尚享。(一九三一)

1974年11月7日 星期四

劉孺人弔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劉孺人弔詞


 月 日為我博惠會會員林正壹君繼室劉氏告別之日,同人謹以芬芳之薦,並為詞以誄之曰:

恭惟孺人,閫範孔昭;豫州令媛,慧質瓊瑤。春風花信,始賦桃夭;鸞膠一續,琴瑟尤調。鹿車共挽,鴻案齊描;奉姑力事,撫子心焦。工容無忝,崖岸全消;燈花夜課,錦字晨挑。廿年一日,內助堪標;胡來一疾,遽赴雲軺。還魂莫覓,續命難要;呱呱在抱,酸鼻長宵。藁砧誰慰,蘭室無聊;衾寒帳冷,夢斷香銷。中年哀感,更觸寂寥;釵鈿宛在,魂夢遙遙。嗚呼!新高鬱鬱兮,濁水迢迢;林尾悽涼兮,飛雨瀟瀟。幽冥路隔兮,何處魂招?彩雲影散兮,梵唄聲飄。青山埋恨兮,暮暮朝朝,尚饗。(一九三一)

1974年11月6日 星期三

弔金城翁文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弔金城翁文


 年 月 日,適金城先生告別之辰,集集博惠會同人,謹以生蒭之薦,致奠柩前,並為文以弔之曰:

嗚呼!人生朝露,夢寐無多;逆旅乾坤,年華莫挽,絲無力以續命,藥焉得以還魂。如我金城先生者,丁年落苦,蔗境方甘,未歲剛逢,喬柯遽萎,豈不痛哉!憶先生之生平也,磊磊落落,獨善其身;克儉克勤,無慚居室,勤教育,課兒孫,振村陬之殖產,立砥柱於中流,洵有多者。迨乎晚節,益肆力於經營,汲汲孜孜,垂老不倦,矍鑠伏波,共此雄懐,隱遯龐公,無斯壯志,噫!亦奇矣。

方期晚景徜徉,極天年之澤福;春風爛熳;樂長日以逍遙,何乃病豎一侵,修文遽召,嗚呼!晨星寥落,碩果難留,桑柘影斜,耆英會歇。莽莽乾坤,痛老成之凋謝;蕭蕭風雨,嗟遺舊之飄零。從此楊柳隄邊,山邱寂歷,蓮蕉坪上,髏骨長埋,哀孰甚乎!恨有加焉!雖然,人生七十,自古來稀,塵世難關,自來莫脫,況先生壽逾花甲,膝滿兒孫,而且令郎拔萃,繼起有人,亦可無遺恨於九泉也。

嗚呼!蓋棺論定,名節無虧,執紼人來,哀情莫禁,一束生蒭,且盡平生之雅誼;半篇哀誄,聊當輓句以悲哀。尚饗。(一九三一)

1974年11月5日 星期二

平順翁弔辭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平順翁弔辭


鳴呼!大造茫茫,人生泛泛,六十五之年華,悲同逝水,萬千重之憾恨,注向殘陽。如我林翁老大人者,雲林碩果,坪頂耆英,一旦魂歸,遽化丁令之鶴,痛哉!

按林翁生長清溝,自少負奇氣,昆仲四人,翁獨以稼穡承父業,當是之時,坪頂荒陬,復以餘力,手闢荊榛,不憚勤難險阻,以廣栽竹木,迄今惠澤綿綿,生殖未艾,其深謀遠慮,彼時自有大過人者。迨乎受室,淑配陳氏,素有賢聲,而翁內顧無憂,經營有志,愈注力於實業方面,開山勵農桑,闢利源,興殖產,訓兒孫,四十年如一日,其高踪又如此。

去歲,余來坪頂,謬以西賓之席,主於翁家,因得時親矩範,日接箴規,每當月白風清之夜,茶餘酒後之時,翁輒舉其生平閱歷,以及吾臺變亂滄桑,娓娓為示余,愛有逾子侄,余亦樂聽而忘倦。且又慷慨好施,憐孤恤寡,揮千金而不惜。至若鄉鄰義舉,靡不奮然勇為,此又翁生平之可特書大書者。客歲臘月,余將歸梓,翁尚以矍鑠之顏,款款送余,重以春風早踐為囑,芝宇道範,行可重覩於來日。鳴呼!何圖季子未返,而徐公已渺耶!悵老人兮仙去,淚灑天南;嗟處士兮星沉,心摧斗北。已矣!翁之音容,永難覩矣。

雖然,人生七十,自古來稀,塵世茫茫,終歸於盡,況翁已享六五之高齡、人間之清福,而且充閭肖子,聲譽遠揚,繞砌賢孫,班聯競茁,想翁撒手紅塵,當亦含笑於九泉也。第念仙翁一去,坪上蕭條;張旭重來,清溝寂寞。瞻遺像之空留,悵情緣而莫續,撫今追昔,能不潸焉出涕乎!

鳴呼!一朝風燭,萬古埃塵。病豎無情,痛返魂而莫覓,吾生有限,嗟續命之難求。從此落日崙坪,鬼燐為伴,春風荒塚,髑髏相依,哀孰甚乎!恨有加焉!余也分原後輩,愛甚先生。碩果兮心傷,淒傳竹里;悲梓棺兮腸斷,黯淡蓉城。惟是靈前致祭,祇緘一束之生蒭,墨淚和書,權當七章之薤露,翁靈有知,伏惟尚饗。(一九三○)

1974年11月4日 星期一

故錫三先生誄詞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故錫三先生誄詞


恭維先生,名重儒林;早歲遊泮,碩學淵深。揚風扢雅,媲美孝欽;青蓮古調,白雪高吟。文章癖嗜,任誚蠹蟫;騷壇馳騁,旗鼓森森。詞多珠玉,語盡璆琳;譽標竹邑,身凜程箴。紅羊劫換,黃鳥聲沉;幽栖鹿谷,教育關心。栽培桃李,蓊蔚成陰;錚錚三子,克紹元音。黌宮早出,價重南金;一門穆穆,佳境初臨。修文遽召,悵絕人琴;文星黯淡,風雨除霪。東南電弔,鄰右沾襟;嗚呼先生,渺不可尋。柩前哀誄,熱淚涔涔;靈其如在,來格來歆。(一九二九)

1974年11月3日 星期日

故黃錫三茂才告別辭(代)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哀祭
故黃錫三茂才告別辭(代)


嗚呼!梁木折摧,泰山崩頹,碩果不留,哲人遽萎。悵少微之星隕,日色無光;悲木鐸之聲殘,騷壇失色。如我鹿谷黃先生錫三者,品重圭璋,道傳孔孟,一旦遽返道山,惜哉!

按先生為前清茂才,早歲遊泮,名重儒林。同馬融之造士,桃李栽培;繼劉向之傳經,菁莪棫樸。春風化雨,誘掖辛勤,受其薰陶成材者,不知其幾十千百也。改隸後,應鹿谷學校漢文教師之聘,循循然日以栽成後進為務,五六年如一日;舉凡社會公益,尤且踴躍,不落人後,令先兄廷翰,前區長也,先生輔理區政,日計庄政之發展,資劃甚多,言多中棨,以故深為當局所器重,於翌年受賜勳章;先生不以為榮,迨乎自治施行,更任庄協議會員,,先生之於社會公益,於此可見一斑矣。

先生有文郎三:長伯鸞、次仲圖、次叔鄹,均卒業師黌,而伯仲現猶留學蓬萊,研究專門學,令媛一,亦肄業高女,先生於教育,又可知也。方期蔗境還甘,安享晚年之樂,何乃二豎橫侵,遽赴修文之召,痛哉!

嗚呼!文星墜落,鹿谷蕭條,玉樹凋零,鶴林寂寞,當此漢文滅絕之秋,憗奪我老成,此不特為吾鹿谷之所共悲,實亦斯文之大不幸也。余也情原友誼,分實姻親,聞訃報而傷心,望槨棺而下淚。玆當告別,虔讀哀辭,英靈有知,鑒我諒我,哀哉!(一九二九)

1974年11月2日 星期六

先妣事略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傳狀
先妣事略


鳴呼!達修兄弟今已為無母之人矣,哀哀吾母,生我劬勞,欲報之德,昊天罔極,乃吾母於此戰亂未平之日,庭幃遠隔之秋,不獲使不孝重親色笑,便捨我而長逝乎!噫!可哀矣。噩耗傳來。痛慈容之莫覩;白雲遙望,愴親舍其安歸?回思鞠育之恩,益增風木之感。海上窮居,旁皇終夜,乃搦管和淚,追憶吾母平生之言行,以誌哀思。心煩意亂,不自知文字之亂雜無序矣。

按先妣陳太孺人,諱秀妍,為雲林九寮坑外祖父陳師翁之長女。年廿四,歸吾父。吾父兄弟三人,家君行三也。吾母雖生長農家。然性勤儉,明大義,工針黹,精烹飪,極為吾父所敬愛。時祖母已逝,吾母事翁以孝,待人以寬,妯娌和睦,一門融融如也。翌年余生,爾時家尚未有男孫,得余皆大喜,先大父且撫吾頂曰:「此子眉目清秀。他日吾家書香可不斷也。」此余幼時,吾母嘗引以勉余者。

越數歲,弟妹漸多,而先祖已逝,生齒日繁,經濟漸絀。適伯父買愚川別業,慮無人營之者。吾母乃請於父曰:「天下有道。我黻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當此天下滔滔,盍躬耕隴畝,以待天時,亦大丈夫處亂世之所為也。」吾父韙其言從之。時余年十四,小學剛畢業,亦隨父就農,吾母深以余乏造就為可惜,恆與吾父言之。奈格於伯之父命不可。迨年十九,奮然决南行。從王則修夫子遊。乃力求吾母婉請於父,父以修脯為憂,母竟盡出其私蓄,並鬻釵鈿以助膏火。迨後余於詩社聯吟、文社月課,詩文屢獲首獎,吾母輒聞而色喜,以為不負當年之苦心,且稍可慰先大父之所期者。

戊辰,與伯父分居,乃市東村之一角,榜為醉草園,雖衡門泌水,而吾母安之。吾母性恬靜,不苟言笑。外端嚴而內慈惠,每值吾兄弟有小過,常自怨自艾,從未明規呵責,惟使吾兄弟內心自疚而後已。然於親戚鄰里,即又慈祥和靄,溫厚可親,以故鄉人多嘖嘖稱之。

甲戌,余東渡扶桑,以所之不就,翌年乃捲斾歸來。戚友多以拙用笑余,吾母獨以知機見許,蓋深知余之愚鈍,不能與雞鶩爭食也。吾家附近有溪曰北勢,產石斑魚,厥味甘美,吾父嗜此,而母又善於烹調,余恒於耕稼之暇,舉網得之,以奉甘旨,及今思之,余承菽水之歡者儘此數年,而終不可復得矣。

丙子,余入事中報編輯,三年,以病退職,越年再入操筆政。此間雖離家稍遠,惟經旬或月,必一歸省,習以為常。每年值吾母誕日,雖遠道亦必馳歸以稱觴,以吾母誕辰與吾同,壽母且以自祝也。

辛巳,余正賦閒,方思遠遊,以舒抑塞之氣。適摰友陳君東興歸自海上,促余偕行。余請於父母,竟蒙快諾。臨行,吾母殺雞為黍,為我壯行,且諄囑曰:「兒此行如不售,亦將無噉飯地矣。相者謂汝四十,方能得志,使其言果驗,尚有四五年可以淬礪,兒其勉之!文章貴能報國,男子志在四方,毋區區為家庭念也,使汝輩能各用其長,以效勞家國,則吾願足矣!」余感且泣,遂載拜西行。鳴呼!孰謂此別,竟成千古恨耶!吾母素健,余竊喜椿萱俱在,來日方長,故遠遊以學捧檄之毛義,誠知其如此,即雖功名可得,亦決不忍一日捨膝下而遠適也。鳴呼!母病兒不知名,母逝兒不能返;生不能養志以盡歡,死不能含殮以盡哀。迢迢千里,念堂北而傷心;寂寂三更,滯江南而泣涕。不孝之罪,終天莫贖矣。鳴呼哀哉!鳴呼哀哉!

母生於癸未五月十七日,今年癸未夏曆五月廿四日終內寢,享壽六十有一。子四:長達修,娶魏氏。次達旦,娶葉氏。三達孝,娶林氏。四達經,未娶,從役南方。女四:長文璨,適黃添成,已卒。次文若,適陳世窓。三文靄,受陳家聘未嫁。四文瑅,未字。男孫二:振騰,達修出。宏政,達旦出。女孫五:翠梧、翠柳、敏兒,達修出。杏兒、洋兒,達旦出。向平之願未了,萊子之望方殷,苟天能假母以年,使戰事早平,俾吾兄弟得早日歸養,以稍報烏私,豈非幸事。乃不孝罪孽深重,弗自隕滅,竟禍延吾母。皋魚之恨,豈能窮乎!不孝男達修誌於申江旅次。(一九四三)

1974年11月1日 星期五

陳文繡先生傳

醉草園文集卷十一 傳狀
陳文繡先生傳


先生諱文繡,雲林縣人,陳姓。少有才名,犖落不羈;喜讀書,穎悟絕倫,過目輒能成誦。弱冠,應童子試不售,遂發憤自雄,再隸林孝廉鳳池公門下,負笈三年,學問大進。時孝廉將有粵東之行,先生乃束裝歸里,受室而家焉。翌年設帳龜山,從者甚眾,先生不憚極力薰陶,循循善誘,十餘年間,門牆桃李,蔚然成林,人咸以龜山掌故目之也。

何意割臺定議,滿地干戈,風鶴驚心,紛紛避難,而先生亦挈眷以行,邁剪鬚夏馥,潛逃林慮之山;避難少陵,難禁夔州之淚。故其時,鸚鵡才華,憤無從洩,杜鵑佳句,哭以當歌。寫故國之幽思,攄牢騷之哀怨,身世愈窮而詞賦愈工也。既而亂平,先生家徒四壁,斗米不能自給,乃屈節應坪子頂分校漢文教學之聘,月僅九金,文章價賤,良可慨也。

先生為文,酷肖其人,樸茂純粹,不作矜噪語。如初卿道演習林及節孝碑文多出其手。且工書法,筆力秀勁,雲林書家,首屈一指,故踵門求書者,戶限為穿。子金牛,善承衣鉢,亦工草書,每當臨池揮穎,墨舞龍蛇,見之者多羨為張軍阿買,而慶先生之有後也。無何天奪其魄,金牛夭亡,老妻相繼徂謝。先生既抱西河之痛,又賦離鸞之悲,憂患交瘁,無時或釋,遂膺重疾,於大正十四年九月齎恨以沒,壽六十有四。嗚呼!天不憗遺一老固如是乎?

篁川曰:始余髫歲,即受知於先生,大蒙獎許,謂足樹碧沙之一幟,為後起之俊英。今先生已矣,而余學尚未成,先生有知,寧無遺痛?夫先生以超群拔俗之姿、耿介清高之品,使其一日得用於世,吾知其必能炫才騁智,立功名於不朽,而乃懷才未遇,能不得展,終伍草木以長逝,豈非天哉?《易》曰:「不時而東北,其道窮也。」其先生之謂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