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9月11日 星期三

竹林解決祝賀會祝辭(代)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竹林解決祝賀會祝辭(代)


本日為吾竹山經營竹林解決祝賀會之佳日,實為我郡下竹林所有者之絕大欣喜紀念日,蒙知事閣下暨重要官紳臨席賜光,為我竹山空前之盛舉,鄙人躬臨盛會,其可無一言以祝?

原夫竹林均為現竹林所有者之祖若宗數百年前手植之物,當其時,荊榛遍地,野獸橫行,而凶惡猙獰之生蕃,蠢蠢未服,據處馘人,我先民不憚艱難險阻,披榛斬棘,與生蕃、野獸相奮鬥,以殷勤栽植,辛苦千般,艱難萬狀,無非爲後人造福澤也。迨改隸後,我政府懼有豪強弱食,以及境界之混淆也,於明治三十八年,付與保管,使各保管者得保管收穫之權利,竹叢獲林箐蒼翠之生機,計至美、法至良也。

然天地之公,猶未滿眾生之望;仁慈已遍,難周群庶之心。時付保管之撤廢、業主之要求,固有年矣,無日不嘵喧於道左,我當局為籌萬全計,百般考慮,審查周詳,欲速決而未能,思躊躇而弗敢,乃又得諸郡守之執一,誠為最終以合理之解決,既合民生之要求,又遂大眾之希望,使幾十年久懸之案,如百結札絲,一刀砍斷,百端髖髀,迎刃而開,是皆我當局之大英斷、大毅力、大惻隱之效果所致也。

今日者,官民盈室,共慶祝賀之會;嘆眾成群,同紀歡喜之秋。余不禁擎杯唱竹林解決三聲萬歲!(一九二九)

編按:末段,「嘆眾」,指嘆願之民眾;嘆願,即請願之日式用語。

1974年9月10日 星期二

坪子頂信用組合出張所創立祝賀會盛況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坪子頂信用組合出張所創立祝賀會盛況


竹山郡坪子頂,故屬鹿谷一隅,人烟稠密,閭里相望,年來文化漸臻發達,獨信用組合置在鹿谷,既道里之遼遠,復山川之阻深,金融機關,多感不便者久之。本年組合總代會時,由該地總代提議公設出張所,眾俱贊成通過,於去五日已開始辦理,該地人士得遂多時之希望,籌開一大祝會,以為紀念,乃於去九日,假該地公學校圍祝會會場,午前十時,來賓、組合員一齊蒞止,首由林庄長述開會辭,次「戊申詔書奉讀」,次林宗慶氏報導創立經過狀況,繼來賓祝辭,中午閉會。旋啟祝宴,獻酬交錯,賓主盡歡。午後三時宴卒,於爛醉裏分袖拂引而散。入夜,則有該地青年團主催之文士劇出演,以為餘興,劇名「戇著慘」,為篁川氏所作,中間寫不加入組合者之慘境,與加入組合者之福音,並說破組合之精神,離奇百態,詼諧百出,觀者無不喝采。是日,雖連日陰雨霏霏,而出席者亦多至百餘人,夜間觀罷,無慮五百餘人,洵該地稀有之盛況也。(一九二九)

編按:以文末「為篁川氏所作」一語推之,本文當屬投諸刊物之報導文字。

1974年9月9日 星期一

大崗山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大崗山記


大地名山,不經文人之點綴,則無以顯其幽;亦猶勝朝國士,不待園林之品題,則無以揚其美。臺灣南部有山巍然,秀出寧南空際,號曰大崗,表其竒也。距今百餘年前,清臺灣府尹蔣允焄建超峰寺於上,靈剎赫烜,香煙萬古,由是崗山之名始著。遊南部者,莫不先登崗山,一探幽勝為快。迨歸我帝國版圖,政府以為此山,不遜於僧上寺之芝山也,准予募資改築,建形參洋式、仿奈良,高閣通天聳其旁,淨菴龍湖結其右,廬山面目,煥然一新,後復經新聞之宣傳,三島詩人之題詠,加以登臨有車,峰嶂無攀躋之苦;泉石能奇,煙霞極嘯傲之幽。海外之士,遊臺灣者,莫不推此山與北部之圓山,為臺灣島內仙區生色焉。

當夫風日晴好,策杖登臨,蹬道盤空,峰巒滴翠,但聞水聲潺潺,瀉出於罅石之穴者,靈泉也。塔影巍巍,掩映於峰畔者,涼閣也。西望高雄,銀濤萬頃,鯨呿蜃幻,若樓閣然,吾且豁眼極之;南望承乎鹿耳,荷城依舊,霸業銷沉,夢蝶園荒,騎鯨事渺,吾即弔古慨之;若夫自西而東,仰而望之,經年積雪皚皚,一白頭之新高也;自東而西,俯而瞰之,百尺摩空,林深密密,一烏鬼之陳迹也。

至若福全堂、靜山館,高僧惠遠之流,多掛錫其間;水晶洞、修性庵,麻姑玄機之流,亦念經於此。喃喃度嶺,響響穿林,是此山之天籟也。他若八音有洞,自成絲竹之音;三寶有塔,別具清幽之勝。晚鐘洞口,蝙蝠舞萬羽之多;蒼翠林坰,蛛絲佈千重之異。以及顏總、淨蓮諸寺洞,亦皆各具一景之奇,而附為此山之名勝也。

夫以一山而具此東西南北之奇觀,石洞泉林之幽勝,擬之於中華,實與廬峰、葛嶺爭奇幽;比諸我帝國,可與芝嶺、圓山相伯仲。無惑乎躡屐扶笻,遠近來遊者,幾如山陰道上,接踵不絕也。余也昔曾往遊,聆山水之幽,探煙霞之秘,天然奇勝,至今猶彷彿耳目間,茲當興產公司徵募詩文,爰繪藻其實景,藉以介紹內外,俾此山之名,藉余以傳,庶仙山僅看臺灣之山,如國士毋長為草野之士也。(一九二九)

1974年9月8日 星期日

鏡心亭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鏡心亭記


亭以鏡心名,喻心懷之晶瑩若鏡也,古者作亭,多錫雅號,以誌緣起之由;是故歐公官滁州,則以豐樂名亭,蘇子官膠西,則以超然名臺,亭臺之名號雖不同,而誌以自樂,其義一也。

坪頂林先生有能,風雅士也。幼習歧黃,老耽吟詠,得妙訣於長沙,懸丹壺於坪頂,因而著手成春者,不知其幾十千百。近以栽杏之暇,兼植果木於北朝之山,柑橘千頭,李桃遍嶺,蓋將合董奉、李衡於一身者也。乃擇幽勝,乃相陰陽,結茅亭於翠嵐,築吟窩於碧嶂,一角清幽,何殊放鶴,半山瀟灑,未減匡廬,美哉斯亭,洵可以謝繁華消炎暑者,為嘯傲煙霞之絕好去處也。

今歲仲夏,亭成之日,先生招余往遊,至則綠槐夾道,翠竹環山,萬果盈眸,纍纍欲滴,披襟樂極,先生乃顧謂余曰:「吾溷跡風塵中,幾將卅載,懼吾心之為俗塵污也,吾擬以鏡心名吾亭,子盍為我記之?」余聞之曰:「善哉先生之名亭也,夫心者,人之靈府也,鏡者,人之照相也。清心瑩徹,明鏡非臺,是以昔者德操以水鏡名莊,王泓以洗心名館,之二人者,類皆能磨光剔垢,心地光明而不受點塵之污者也。」今先生以鏡心名亭,一片垢心,玉壺長貯,滿懷誌思,潭水同清,利慾不足薰其心,緇塵無以污其行,是鏡即心,心即鏡。鏡與心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然則斯亭也,豈獨具山水園林之奇觀,煙霞花木之幽雅,與夫禽鳥天籟之清音哉!將使遊是亭者,顧名思義,想見先生方寸之澄其慮,鏡其心也,則謂斯亭與超然、豐樂齊名也可,謂斯亭與水鏡、洗心媲美也,亦無不可。歲乙巳,雲林篁川記。(一九二九)

1974年9月7日 星期六

峴山碑立空覽墜淚之痕-坪子頂殉職大賀警部三十年祭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峴山碑立空覽墜淚之痕-坪子頂殉職大賀警部三十年祭


竹山郡坪子頂風景絕佳之崙坪,有碑屹立巍然者,為故大賀梢警部殉職墓而立,按大賀梢警部,明治三十三年勤務於坪子頂派出所,當其時,土匪陳賜輩結連賊寇數百,構巢於該地樟湖,猙獰兇惡,常出馘人,該地人民深患之;嗣後上峰聞知,仝年由臺中撥守備隊,令前往剿討。時大賀氏為案內,登先陷陣,竟遭賊匪之手,於是瘞骨崙坪,立碑以為紀念,邇來已三十星霜矣。

去十月十六日,為氏殉職三十年紀念日,乃由該地保甲聯合會主催,於崙坪開氏三十年祭。是日,有山下郡守、寺尾警察課長、土橋助役、早島警部暨當地有志三數十人臨席,仝該地公學校生徒、青年團員、壯丁團員,共四百餘名,午前十時,在崙坪莊嚴舉行,目前供奉花果等物,首敘式辭,次僧侶誦經,次山下郡守、林保甲聯合會長、藪木巡查繼讀祭文,然後拈香,學校、保甲、壯丁各代表、來賓,亦順次拈畢,午前十一時閉式。是午在該地派出所共治素餐,以表哀悼,至下午二時,乃各歸散。(一九二八、三)

1974年9月6日 星期五

醉草園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醉草園記


古之隱君子遭不遇,往往寄跡於園林邱壑間,而名以適其志者,是故掛冠摩詰,隱鹿柴以逍遙;歸里陶潛,樂柴桑而躑躅,其清風亮節,瀟灑襟懷,千載後猶想見其人焉。余無摩詰之遇,而有陶潛之志,每於琴書之暇,耕稼之餘,輒攜杖出遊,凡名山芳林,一邱一壑,靡不涉足其間,鹿柴以供棲隱者,率不可得,然余未嘗以難得而遂去諸懷也。

丁卯夏六月,陳君惠生向余請曰:「城東林坳水旺氏之園林鬻有日矣,斯園之勝,若得而點綴之,其幽雅當不孫於鹿柴、柴桑也,君既有棲隱之志,盍購之?」余聞而喜曰:「此吾所願也!」遂趣陳往說,翌日議定,而園林有主矣。乃芟榛蕪、刈穢墟、鑿深池、蠲汙瀦,或築,或焚,或除,栽花為徑,引水為渠,岡陵突出,環抱而居,修竹森翠而䉑箐,怪石崢嶸而馳驅,石磴花徑,盤曲紆徐,茂樹叢林,繞砌陰敷,雲煙盡古,草木清腴,美哉大觀!為之滿志而躊躇,因署其園曰「醉草」,蓋本託醉以遯世之意也。

夫山水之幽奇,固仁智之所樂,今此園獨以醉草名,何哉?誠以仁者能拯蒼生於艱危之外,智者不迷名利於物我之私,進可以有為,退可以有守,然後可以享林壑之勝、泉石之幽。若余也,仁義居心而不能守,網羅在前而弗知避,是仁智之不足稱也。雖然,堪自信者,樂其所樂而不與人共樂也,有時興之所至,啣盃露頂,濡筆淋漓,醉裏乾坤,吮毫作草,憐昏濁於眼中,何忍欼醨而獨醒,驅風雲於腕底,時且落紙以狂揮,則雖未足以享林泉之樂,想園靈當亦許我之顛狂也。

彼石家金谷,艷則艷矣;李氏平泉,佳則佳矣,其如繁華事散,跡委灰塵,不旋踵間而感慨係之,誠非余所樂也。余所樂者,杯酒之外,翰墨是親,學草聖以濡毫,追謫仙而醉月,雖未得與鹿柴、柴桑後先輝映,當不愧為斯園之主人也夫,是為記。(一九二七)

1974年9月5日 星期四

沉潭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沉潭記


水漲桃花,簫聞畫舫,桃花潭之妙景也;蘆飛別浦,笛和秋聲,楚荊潭之奇勝也。乃若雲林之轄,鹿谷之旁,有名潭焉,由愚川而上,直至藤坪,峰迴路轉,幽邃深淵,形若仰盂,廣可數十畝,視其蓄則澄澈清瑩,一泓照影,而四面嵐光,更饒佳趣。聞諸盡村父老言,當壬寅地震,深窪塌陷,沉而為潭,此沉潭之所由名也,然距今已二十餘載矣。

先是壬戌之秋,余年十六,家市一地於是潭之下,景頗幽雅,每逢旱魃,苦不得水,蚋人告余曰:「上有深潭,可以經年貯水,盍謀得之?」問其主,曰:「官有地」,余曰:「此中佳勝,若得鑿而營之,非特足以灌溉田園,即風光亦不遜於習家池也」。越年,適逢拂下之令,遂申而請之,得為己有,乃鑿圓池、乃築長堤,栽水柳於其畔,多雜木,盡剷而平之,植以梅桃,兼插綠竹,越今四年,竹已猗猗垂蔭矣,柳亦飄飄起舞矣;梅桃咸高六七尺,或四五尺不等,濃華簇簇,紅白相間,而潭影清且漣漪,遊魚可數,天然妙勝,描畫難工,觸眼生情,不一而足,問津之士,多訝為孤山,而不知其為桃源也。

是歲丙寅三月,春水初滿,乃邀宗華、文能二君,攜酒與殽,乘筏垂綸,為泛潭之樂焉,時也嫋嫋輕風,襲侵衣袖,棹聲欸乃,灑脫塵心,坐談相對,恍疑身泛武陵溪也。於是笑謂二君曰:「天之於吾人,何若是其厚也。夫水,智者樂也,境得之於心,而喻之於性,是以從古明哲之士,莫不掬流以自樂,澡浴以自怡,此嚴子陵所以寄跡於富春,柳子厚所以留詠於鈷鉧潭也。今吾與二君,年當弱冠,有愧終軍,楫擊中流,實慚祖逖,進不炫才以見用,退難藏拙以自安,惟是區區耕耘筆墨,能無見譏於先哲,乃何幸天竟以此潭錫予也。境得乎泉石之幽,侶結乎鳧鷗之雅,同領幽趣,詎非天造地設,以俟夫吾輩之潤色,如王勃之留潭悠悠於人間者乎?不然,名邱巨壑,古人尚勘有紀之者,矧此潭泯泯於僻村荒徼間,尚冀其必傳哉!今者潭靈既認余為主,而余亦不忍遠棄是潭也;他日吾志竟成,將於是處乎歸隱,倣子陵之攜竿、宗元之留詠,嘯傲煙霞,橫流墨瀋,俾此潭得與桃花、荊潭後先輝映,庶不至銷沉於荒煙蔓草間也。」二君聞之,曰:「善哉!聞君之言,知君之志,是其潭亦幸乎!」爰勒諸石,並附題詩於後。(一九二六)

1974年9月4日 星期三

讀鳳凰山石碑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讀鳳凰山石碑記


雲林之轄,鳳凰之麓,有古碣焉,高丈餘,廣可十餘尺,其文曰「萬年亨衢」,草書橫勒,筆舞龍蛇,至今寶之。據吾鄉父老言,前清總兵吳光亮開山鑿險時,某軍門所書,未知實否?然野老之言,猶可傳信也。

夫鳳凰山古為南亞加萬之隘道,向之生番,恒出入是道,以馘生眾,古居人語曰:「天寒莫出,宜防生番斷脛骨」,其猙獰凶惡,可想見也。吳公以總兵之才,不憚艱難險阻,驅五丁力士,鑿破金牛之墟;仗三百騎兵,直搗鮮卑之穴;觸蠻風,冒瘴雨,勞飢勞渴,不隕厥志,遂令獠鄉猾醜,變成樂土豐郊;鳥道羊腸,化為蕩平大道,此非「萬年亨衢」者乎?其豐功偉烈,為何如哉!

嗚呼!忠觀豐碑,誰寫淋漓之句;峴山片石,尚留墜淚之痕。今此一石龜趺,道傍屹立,行人過而問者,可不想見吳公之偉績乎?然而落日寒林,鴉聲叫暮;夕陽古道,衰草連天,實使余弔古傷時,徘徊於鳳凰山麓而不忍去也。又況新陳代謝,物委灰塵,山澤荒陬間,雖吾輩知之,猶能記憶,倘使後人不察,以為廢物,終使埋沒於宿草中,是豈非吾輩之罪乎?故記其事而論及之,亦使後人之過此者,咸知先人蓽路藍縷之功而珍重之,則吳公之盛績,與此碣長存於天壤間,而萬年朽矣!是為記。

1974年9月3日 星期二

守愚川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守愚川記


古有愚公以愚名其谷,唐有子厚以愚名其溪,愚之大小不同,而誌以自勵,其義一也。夫人之俯仰一世,苟能掀天揭地,炫我奇才,使人仰其智、慕其智,豈非人生之所大欲,乃若樗櫟庸材,大不合於準繩,小不中乎規矩,遯世無聞,巖居棲息,誠為智者不取矣。

始余之少也,家市一地於初卿之西,面北勢而背藤坪,有水有山,蔚然奇勝,時雖幼稚,心竊喜之,乃植桃為垣,插竹為林,越今七年,手植之桃,固已灼灼其華矣;籬外修篁,亦復猗猗有斐矣。天然佳景,情趣橫生,山水傳神,不一而足,問津之士,多訝為桃源而不知其為竹溪也。

是歲乙丑三月,草墅初成,因擬其名曰「守愚川」,蓋竊取愚溪之意也。且夫山,仁者樂也;水,智者樂也,今此山獨見辱於余,何也?蓋以仁智之樂,不為繁華動,不為俗慮紛,甘淡泊以明志,寧洗耳以自怡,是以迥出人寰,超然物外,相與盤桓乎泉石之下,而宴然自如者,此王摩詰所以得志於終南,嚴子陵所以甘心於灘上也。若余也年當弱冠,有愧終軍,才難乘風,實慚宗愨,功未立,名未成,遽欲以詩酒自娛,以享林泉之勝,不幾愚乎?故雖愚辱之,想山川亦為首肯也。

今者愚已成癖,而牢不可破,既不若寧俞之智而如愚,又不若顏子之悟而如愚,惟是埋頭伏案,終日孜孜,效愚叟移山之力,倣子厚愚溪之序,作八愚詩,勒石於其上,不度德,不量力,是天下之愚,固莫予若也,然而士各有志,與其智而辱,何如愚而全,是余之愚,固自有不愚者在也,因書于壁,以見命意之所在。(一九二五)

1974年9月2日 星期一

大坪頂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大坪頂記


芰荷的歷,白芷芬芳,真州東園之奇勝也;煙樹晴嵐,江天暮雪,澤瀟湘之妙景也。若乃雲林之轄,有名勝焉,其東方尤美,由竹山而東,鳥道紆迴,行六七里,崎嶇而上,豁然開朗如盤谷者,大坪頂也。

坪以頂名,廣可數十里,登斯頂也,仰望鳳凰高聳,矗立雞冠,山勢之奇,何殊筆岫;俯瞰北勢環流,潺湲拖綠,水聲之美,不遜醴泉,至若幽篁清籟,因秋作響,森林古碧,凝綠低垂,此竹溪之雅趣,林坳之山色也。

山茶發而清香,松風鳴而怒吼,此凍頂之可以嬉春,愚川之堪以消夏也。臨溪而漁,水淺而魚見;曠野而獵,林深而獸繁,可以釣,可以畋,各適其適,各樂其樂者,漁夫之常情、山人之習性也。

若夫尋筍竹塢、烹茗石泉、沉潭釣月、楓嶺飛霞、雙溪觀瀑、窟湖乘桴、雞峰柏影、鳳岫櫻花,此八景者,又此山之特色也。每想古人一邱一壑,雖無甚奇拔,而經文人之潤色,亦足傳播於人間,今此山深密幽勝,寂然無聞,想亦有幸有不幸焉。

吾人生斯長斯,雅慕北山之奇勝,飫聞此地之曠幽,他日苟成吾志,日與二三朋輩,佳會良辰,攜囊載酒,以山水養其趣,以詩酒陶其情。襟披帽落,潑瀋留題,則山川亦藉以生色焉。不然,勝景當前,而聽其泯泯無傳,終埋沒於荒煙蔓草間,山靈有知,能無笑我拙乎?爰是不禁藻繪實景,濡筆而樂之記。

1974年9月1日 星期日

讀林圯將軍古碑記

醉草園文集卷九 雜記一
讀林圯將軍古碑記


雲林舊城之東,古榕之側,有古碑在焉,高丈餘,廣可數尺,其文經風雨侵蝕,已斑剝不可讀,或曰此林圯將軍之碑也。

考之《臺灣通史》,將軍為延平部將,歷戰有功,及嗣王經布屯田制,將軍乃率所部入雲林,當是之時,雲林為土番遊獵之地,將軍乃築柵以居,日與番戰,久之拓地甚廣,東至水沙連,爾時番眾傾社來襲,柵破身死,後人憫其被難,思其功績,遂勒石以傳諸不朽。

夫闢土地以殖民,開財源以阜物,寓兵於農,而興萬世之利者,要其功殊非凡庸比,向使非將軍抱不撓之毅力,斬棘披榛,日行墾闢,則今日之雲林,猶是雕題鑿齒所據也。乃今者濁水灌東南,清溪溉西北,膏腴萬頃,麥秀芃芃,翠竹連山,䉑箐薈薈,生產富而行旅來歸,土地豐而交通遂便;人才之萃出,亦因之如雨後春筍者,未始非將軍之遺澤所被也,其宏功偉烈為何如哉?

嗚呼!燕山勒石,竇車騎之威聲猶存,漢水銘功,杜將軍之英名不朽。今此古碑屹立道左,殘照斜陽,行人過而問者,能不念將軍之勳而墜淚乎?然而丁令一去,城郭全非;羊祜西歸,河山易主;使余弔古傷時,摩挲而不忍卒讀也。又況地以人傳,今其地雖存而名已改,竊恐數百年後,而此碑委諸荒煙蔓草間,無從知其緣起者,是將軍拓土之功,將無以昭示後人也。爰記其事而論其次,使生斯長斯者,知所保存,庶將軍之勳名與此碑而並永矣,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