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8月22日 星期四

癡石紀念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癡石紀念集序


朝邦宗兄逝後二十年,其哲嗣久雄與姊兄等,為追述其志行,特蒐集其生前之嘉言軼事,編成紀念集一卷,擬付剞劂,以余與先生相知最諗,特囑余一言為序。余與兄誼屬同宗,居又同里,於詩酒有同嗜,可稱同調。且兄為我碧雲姑母之快婿,有中表之親。今也哲人已往,記憶猶新,奚敢以不文辭。

按先生別號癡石,畢業於日據時代之台中一中,當時一中咸稱為秀才培植學府。先生畢業後,就聘三井物產,旋為竹山庄長林月汀翁所羅致,返里任職。迨翁歿後,其子朝槐繼,昇為助役,時竹山地方之民族思想,正在萌芽,先生極力鼓吹,於民俗改良、文化倡導,尤不遺餘力。暇則隨夏介卿師學京語,人笑其迂,余獨韙之。計在鄉服務二十餘年,嗣為遷校問題,不見諒於協議會,乃毅然掛冠,挈妻子西渡,輾轉於南京、蘇州、南通等地。民國廿九年,余買棹赴申江,此間時相酬唱;萍水相逢,頗感緣之非偶。台灣光復後,先後賦歸,時余于役彰市,先生亦應陳錫卿縣長之招,來彰同事,旋兼任彰市市長,頗多建樹。越數年,辭職返里,自是之後,相見甚勘。先生既投閑置散,憤時嫉俗,恆借酒澆愁,遂膺奇疾,竟以六十有三之春秋,遽返道山,惜哉!

先生富正義感,善惡分明,性嗜酒,高談雄辯,輒驚四筵;每於論事之際,據理力爭,常至面紅耳熱,不少退讓,以此往往開罪於人,所至多落落寡合。孟子云:「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先生實具此性格。當今之世,覆雨翻雲,流水高山,知音尤勘。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率致懐才不遇,抑鬱以終,何可勝計?緬懷先生,實不禁使余興無窮之感也。 今幸久雄能繼志述事,使先生之齊家之業,琦行瑰言,垂諸家乘,永為儀型,歲月如流,墓木已拱,先生有知,在天之靈,亦應含笑而無憾矣。中華民國七十一年壬戌初夏,張達修書於東墩客次。

1974年8月21日 星期三

壽峰詩社第三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壽峰詩社第三集序


高雄市壽峰詩社成立以來,已三十周年於茲矣。該社每屆十稔,則刊全體社員作品成集,以資紀念;今歲端陽,為該社卅年社慶,擬刊行第三集,分贈同人,並擇是日開全國聨吟擴大慶祝,洵盛事也。先期該社社長王天賞兄函囑余為序文,以彰其盛,余與王兄論交有年,奚敢以不文辭。

高雄為南國港都,南溟海市,夙稱為人文薈萃之區、海陸繁華之地,自樞府東移,高市昇為院轄,與北市分庭抗禮,舉凡文化施設,靡不隨而提高,而壽峰詩社之地位,名實亦成為南州冠冕矣。

先是丙戌之歲,芸友黃仲圖兄接長高市,余亦應其招,亦南來于役,時天賞兄擔任市之教育主管,公餘恆以文字相切磋,並與蒲園、槐園、月樵、樑臣、君山、文淵、鏡湖、子卿、汝修、成章、呂筆、柏如諸君子等相唱酬,往事前塵,依稀在目,然已為三十年前事矣。

今壽峰詩社有第三集之刊行,社中新舊社員,濟濟翩翩,均為一時之選,想篇什之多,珠璣之富,清新俊逸,慷慨淋漓,必燦然大備,為南國之清音,作中興之鼓吹,猗歟美哉!

高雄今為蓬勃新興之都市,除新興建設以外,如澄清之湖、浩瀚之海、西灣風物、北野絃歌、旗鼓名山、春秋高閣,舟車輻輳,工賈繁興,在在多是詩料,此去壽峰諸君子昌詩衛道,革故鼎新,寫鄉土之菁華,樹壇讉(左改土)之軌範,而立年華,迎合時代,前途正未有艾也。

所望青山不老,白社同芬,鳩杖不扶,鷗儔健在,將來第四集、第五集之刊行,行見接踵而至,而與斯集爭輝,是則余之所馨禱者,質之天賞兄,亦必莞爾而笑也。中華民國七十一年第二壬戌季春,張達修敬撰。

1974年8月20日 星期二

東海吟草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東海吟草序


今世以良醫而能以詩鳴者甚勘,誠以痌瘝在抱,惻隱為懷,刀圭之暇,出其餘力以工競病、鬪叉尖,而寫其心聲者,洵為難得,如余友梁雲光先生,實其儔也。

先生字雲光,號佩韋,台中縣石岡鄉人,幼承庭訓,父亦讀書人,髫齡嶄然露頭角,稍長,遊於蘆墩王叔潛宿儒之門,研習詩學,頗有心得。旋負笈東京,入醫科大學肄業,雪案螢窗,猶耽吟不輟;六年,業成歸里,懸壺於鹿谷鄉。時余適歸自虎溪,得周耕澤之

越數歲,先生養疴沼津,以該地屬富士山之麓,山川優美,遂家焉。先生醫術精湛,甚為沼津士女所崇仰,間常與日本漢詩人相往還,醫名幾為詩名所掩。年前築新居,榜其名為杏園,蓋慕董奉之高風,而兼梁鴻之耿介,預作菟裘計矣。

余於戊戌之秋,因出席日本水道大會之機,曾偕雪崖、進益訪先生於沼津;是夜,攜琴相將來熱海,煮酒彈琴,為歡竟夕,曾詩紀之。客秋,偕內人東遊,先生聞訊,特約達三從弟、吉岡日友抵熱海松濤館小敘;是夕也,秋雨瀟瀟,大有風雨故人來之興,更闌筵散,余誤穿先生之皮靴,翌晨電告先生,先生猶未覺,及檢視,乃大笑,謂今後可由足下而益思足下,成為東遊之美談。

先生嗜詩,鍥而不舍,不重典實,喜用白描,多性靈語;每有所作,輒遠道郵示,數十年如一日,積之既久,篇頁日增。先生有女十人,抱其侄哲郎為嗣,近六十始獲男兒,取名祖福,客春畢業醫大,繼父業而光門閭,且婚嫁俱完,伉儷彌健,天佑善人,亦云厚矣。

先生今年八十有六,近為紀念計,特手編其詩稿四百餘首,顏曰《東海吟草》,擬付棗梨,囑余為之校勘。余與先生交遊近五十年,奚敢以不文辭;尤喜吾鄉之良醫,能擅韻律之長者,先生其佼佼也,爰不揣固陋,敘述其緣起,以弁其簡端。時中華民國七十年辛酉三月,張達修敬書於東墩。

1974年8月19日 星期一

瀞廬吟草續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瀞廬吟草續集序


豐原位於本省中州,舊名葫蘆墩。溪山羅列,物產豐饒。邱逢甲、謝頌臣等諸先哲,挺生其間,遺澤流風,至今未艾。光復以還,邱敦甫先生為昌詩計,招集諸同志,組織蘆墩吟社,自執牛耳者三十年,於國粹宏揚,不遺餘力。

先生十餘年前,著有《瀞廬吟草》,傳播藝林,膾炙人口。近又有續集之刊,余聞而雀喜。蓋先生咸稱為豐原十大老人之一,今也年近八十,而逸興遄飛,未減當年,非有深厚功夫,矍鑠精神者,曷克臻此。諸葛亮之淡泊寧靜,杜少陵之靜者多妙,先生實兼而有之。先生風流倜儻,嗜吟咏,廣交遊,所作之詩,言近旨遠,風韻酷似宛陵。蘇子瞻論書有云:「剛健含婀娜」,移贈先生,可以當之無愧。他日梓行於世,微特與前集輝映後先,且克與邱、謝諸先哲之詩卷並傳天壤也。

所願今後復有三集、四集而續刊,以嘉惠騷壇,是則篁川之馨禱,先生聞此而亦莞然一笑也。古稀以來,清新篇什,尾隨歲月以俱增,而不知老之將至,又豈非難能可貴者耶!時中華民國丁巳小雪後十日,張達修敬序於東墩。

1974年8月18日 星期日

雪濤齋詩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雪濤齋詩集序


臺灣鹿港自昔有一府二鹿之稱,人文薈萃,甲於中州,而詩風之盛,猶為詞林所稱許。當日據之時,有志之士,義不帝秦,其以詩鳴者,蓋不乏人;至若大冶吟社之施性湍先生,含英咀華,尤為一時之選。

先生號雪濤,世居鹿港,為茂才施梅樵詩翁高足;生性聰慧,少時出語即驚人,好讀古人之詩,如梁任公之《海桑吟》、劉壯肅之《大潛山房詩鈔》、梁鈍菴先生詩稿,皆手抄雒誦而不忍釋,攻苦逾恆,詩名大噪,與同社江西、讓甫、一鳴,並稱四施;偶出所作,輒為騷壇所傳誦,近體尤為俊逸清新,世咸以兩當軒目之。時余橐筆東墩,春秋佳會,常聚首聨吟;先生英俊頎長,有玉樹臨風之概,每一詩成,則朗吟高詠,如鶴鳴九皋,然已為三十年前之事矣。

先生歿於民國廿七年冬月,享年僅三十有三,賈長沙中年傷逝,李長吉壯歲云殂,倘天假以年,得目覩海濱鄒魯重歸漢室版圖,則其詩殆將一變激楚之調,而為大雅之音。先生歿後之卅二年,哲嗣少峰為騷壇後起之秀,克承父志,宏揚詩教,不遺餘力,乃於十年之間,蒐羅乃父遺稿二百餘篇,裒為《雪濤齋詩集》,煞費周章,付諸剞劂,用光手澤,詩人有後,信有徵焉。

夫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孝思錫類,孔子所稱。今少峰揚先芬於壇坫,表令譽於榆枌,人以詩傳,子因父顯,性湍先生九原有知,當含笑而無憾矣。己酉孟冬,張達修序於中興新村。

1974年8月17日 星期六

有斐樓偶存稿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有斐樓偶存稿序


詩本性情,性情純,其詩亦純,故讀其詩,而知其性情之純與否,余友郭君茂松,字子雲,號鶴菴,生於北縣新莊,幼隨其尊人,移居新竹。君天賦穎悟,事親至孝,日治時其尊人義不帝秦,君遵父命,拒學日人之伊呂波文字,從師專攻國文、寢饋經書,尤嗜韻律,稍長,遊宿儒葉文樞茂才之門,盡得其衣鉢,少壯詩名,已蜚聲藝苑,為竹邑中堅矣。

光復後,出任新竹縣議會組主任、秘書,兼任聯合報國語日報分社主任記者等職,以生花之妙筆,寫匡世之文章,咸稱為操觚界之錚錚者。十年前君移硯東墩、中部好詩之士,喜從君遊,有如侯芭之事子雲,一時傳為韻事,君詩宗玉溪,能鎔鑄唐宋諸家於一爐,於選辭運典,別具工夫,陳王所謂穠纖得中、修短合度者,恆於君詩遇之。

挽近騷壇,熱心擊鉢吟外,更耽閒詠,所有佳作,輒從心坎中流出,以富於性靈,純而不雜,見稱於時。客歲漫遊香江,與海內外名流相酬唱,共許為瀛島清音,旋又有韓日之遊,吟蹤所至,輒紀以詩,詩境由是益新,詩囊由是益富,駸駸乎入於義山之室矣。

今歲葭月,值君七秩覽揆之辰,其哲嗣特乞君將歷年積存詩稿,擇尤裒集,付諸剞劂,並顏其集曰《有斐樓詩集》,藉以存心血而惠藝林,可謂孝矣!詩曰:「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余與君同隸中社,且同客中州,茲當大著梓行,爰不揣固陋,述君之高誼,及君之詩才,聊當序言,亦不可諠之意云爾。(己未大寒後十日)

1974年8月16日 星期五

醉草園詩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醉草園詩集序


余生於農村,幼承庭訓,讀《葩經》、《楚辭》,沉吟諷詠,逸趣橫生,嚮往於詩道者久矣。稍長,先大人攜我遊虎溪,學詩文於王則修先生之門;返里後,日與鄉黨同道,以文字相切磋者有年,旋負笈扶桑,並應莊櫻癡翁之聘。越三年賦歸,入臺灣新聞社編輯部供職,兼主編《詩報》,因得追隨儒林博雅君子之後,詩酒抗懷。六年,中文版停刊,乃歸園息影,擬從事於園丁之生涯。迨抗戰軍興,風雲告急,草堂夜起,時興拊髀之嗟,特請於雙親,離家內渡,于役於江南者六年,臺灣光復,捲旆歸來,瞬已廿載於茲矣。其間橐筆臺中、高雄、臺北、彰化等地,或遨遊於水滸山巔,或馳驅於舟唇馬背,遊蹤所至,輒紀以詩,蓋亦東坡所謂「清景一失後難摹」之意耳。

中歲以還,移硯中興,此地有虎阜貓溪、茂林修竹,為行歌絕好去處。公餘恆與二三知己,聯吟結社,唱和于喁,一彈指間,星霜又已七易,自笑溺於章句,而絀於經營,因循歲月,一事無成,每思學司馬遷、徐霞客之流,遍遊禹域,然後作名山之計,乃邦家多難,世事頻更,馬齒徒增,已近拂衣之年矣。

今也陶令之志未酬,向平之願已了,偶檢篋中存稿,數十年之顯晦行藏,歷歷可數。今春二月,適為余結褵四十周年,爰循朋輩家人之請,將舊作按年次加以刪輯,並將舊印部分,存其十一,計若干首,裒為一集,寫付手民,俾就政於有道,仍以先君手創之醉草園名斯集,用誌春暉寸草之思。嗟乎!豳風魯頌,懷盛世之元音;蕉圃篁山,待清吟於來日。北山猿鶴,應怨周顒;秋水蓴鱸,有慚張翰,世之君子,其亦不我遐棄,許為知音,而不以輕狂見譏乎!(五十七年五月)

1974年8月15日 星期四

藏月樓唱和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藏月樓唱和集序


臺灣自昔有海濱鄒魯之稱,光復以還,過江名士,翩然戾止,競以詩鳴,數以千計,惟獨閨秀之擅吟詠者,猶寥寥無幾。至若吾社東墩之王少滄女士,洵不愧為詩林之異采、藝苑之奇葩者矣。

少滄系出中州名門,幼極聰慧,長耽翰墨,師事櫟社王了庵詩翁有年。新鶯乍囀,別有清音,雛鳳一鳴,不同凡響,未幾盡得其薪傳,由是益精勤,凡數十年如一日。現為南陔吟社社員,並被舉為東墩吟社、中社兩社副社長,謂非熱心風雅者,烏足當之?夫婿楊秀鐘先生,耽禪悅,精哲理,性情恬淡,有隱君之風,夫婦於運籌握算之餘,互賞嚼徵含商之韻,年前築藏月樓於墩東柳川之畔,朱欄並倚,明月同看,唱隨之樂,蓋有勝於畫眉者。

今夏為紀念賢伉儷六秩雙慶之期,特邀集中州諸詞友,擊鉢吟於醉月樓,得詩甚夥,女士又以六十述懷詩出示,一時次和者,多至數百篇,郊寒島瘦,王後盧前,琳瑯滿目,燦極婺之光輝,錦繡羅胸;如岡陵之頌禱,斯為美矣,猗歟盛哉!

際茲古道淪亡之日,市利相乘之秋,世之稱觴祝嘏者,動輒攀龍附鳳,踵事增華,以讚其功業之隆,炫其交遊之廣,究之曇花一現,春夢無痕,以視少滄之能淡泊自安,嚶鳴求友,賡伐木之詩,作介眉之舉者,其相去又豈可以道里計耶!

少滄為珍襲和章,悉數裒為藏月樓唱和集一卷,將付剞劂,索序於余,余不文,忝同社,且喜閨秀中有此奇葩異采,實足為海濱鄒魯生光,爰詳顛末,書此歸之。時己酉孟秋吉日,張達修序於中興新村。

1974年8月14日 星期三

彰化節孝錄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彰化節孝錄序


彰化夙稱古都,有清之世,建有節孝祠,歷日據以至今日,其間節孝貞烈,請旌而列祀者若干人,春秋二祭,久而彌彰,其維風化於不墜,闡幽德以常昭,「音至美,法至善」也,先是民國八年,彰邑先賢吳德功先生,鑒於當時縣志所列,及同治光緒間請旌之節孝姓氏,均已登諸神牌,惟乙未以後,史冊不全,深恐年湮代遠,世變滄桑,木牌蛀蝕,姓氏或因而失傳,特將所有入祀姓氏,編成節孝名冊,可覘其當年編纂之苦心,然已三十七年於茲矣。

吳上花先生號筱西,德功先賢之令侄,而本縣文獻會委員也,承令伯父之遺志,欲完其未竟之業,特將德功先賢手纂之節孝名冊,重加考證,並將三十年來經旌表有案,巳故及現存之節孝貞烈諸婦女,計得若干人,裒為三卷,顏曰節孝錄,卷中所載悉經採訪證實,其事跡類皆可歌可泣,足以勒金石而播聲詩,他日梓行於世,微特貞魂烈魄,永耀人間,柏操冰心,爭光女傳,而上花先生之維風化、闡幽貞,與德功先哲,前後媲美,於保存吾臺文獻,洵有足多者,爰書其刊行之緣起,以弁諸簡端。(四十五年仲夏)

1974年8月13日 星期二

彰化文獻創刊序言(代)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彰化文獻創刊序言(代)


本省光復後之三年,政府為發揚民族精神,保存地方史實計,爰有省通志館之設,旋改為臺灣省文獻委員會,數年來分令各縣市成立文獻機構,專司其事,本縣文獻委員會成立於客秋八月,較他縣市為晚,茲為確立修志方針,及如期完成縣志計畫,特先發刊《彰化文獻》季刊,以為撰志之先導。

本縣夙稱文化古都,明鄭時代,尚少考據,有清之時,置治頗久,文物亦具規模,其間迭經兵燹,尤以林爽文,戴萬生之變,震動臺疆,至今故老,猶津津樂道。滄桑之後,日據五十一年,臺胞以戴盆鬱鬱不能望天,響往祖國之心尤烈,惟處於祖龍淫威之下,紀其事者,大都忽焉不詳,褒貶失實,以此例推,苟非尋墜緒之茫茫,繼旁搜而遠紹,又何足以資依據而發潛幽,光前修而昭後來耶?

今也本縣縣志,又擬定四十四年完成,同仁以茲事體大,且凜於責任雙肩,未容旁卸,甚願由此季刊,以為倡導先聲,而為嚶鳴之引,尚冀關心地方之先進賢達,匡而正之,俾本縣縣志,得以如期完成,豈不懿歟!《詩》云:「惟桑與梓,必恭敬止。」值茲創刊,謹抒所感,弁諸卷端,願與同仁共勉之。四十三年四月。

1974年8月12日 星期一

海桑園詩存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海桑園詩存序


昔梁任公遊臺灣,著有《海桑吟》一卷,蒼茫感喟,傳誦一時,憶吾臺淪陷,戴盆之痛,有懐莫伸,島內之能詩者,靡不藉文字詩歌,以思其眷戀故國之思,而任公之《海桑吟》,實爲我臺人之鼻孔出氣者也。

集集黃雪樵先生,風雅士也,嘗師事施梅樵前輩,善為詩,少時恆與中部詞客,詩酒交綏,騷壇角逐,為江夏派別樹一幟,蓋斯道之錚錚者。己巳,余講學集集,先生命其文郎乃經君從遊,因得時親矩範,並常與培魁、迂吾、秋鳴諸君子相唱和,為余生命史中最快樂之一時期;嗣後余之蹤跡靡定,飄零大江南北,而先生之詩境益進,詞筆益雄,昂昂然若千里之駒,非復余所能追逐者。

先生年五十病酒,嗣屏除麴蘗,點滴不入口,更肆力於古詩,邃於古而不泥於古,深得漢魏風人之旨,曹子建所謂「穠纖得中,修短合度」,庶幾近之。今夏錄其《海桑園集》中佳什,遠道示余,云將付梓,並囑余為序,余嘗其一矕,而知全鼎之味,艷羨者久之,第余以吟詠久廢,且客春離滬,所有詩稿盡失,邇來雖追憶冥搜,僅記其半,吟軀以外,留此戔戔,亦靳而不與,今觀大什之將付剞劂,益信文字之傳與不傳,實有幸與不幸,存乎其間,相形之下,不無感慨係之矣。

茲者,南國河山,重歸禹甸,東夷衰敗,已應秦年,而先生之《海桑園詩集》,適於此時問世,距梁任公之《海桑吟》出版,雖相隔卅五年,而當日之臺灣,今已仍返祖國之版籍,海桑幾易,島國依然,文采長存,漢魂不滅,吾徒之忻慰,又當逾越常人而不能自已者也。然則海桑園之詩,謂為梁任公之返魂丹也可,謂為臺灣光復之紀念集也,亦無不可,是為序。時民國卅六年夏月,竹山張篁川序於高雄之聽濤軒客次。

1974年8月11日 星期日

壬申勅題集跋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壬申勅題集跋


揚芬摛藻,繪聖德於千秋;肄樂歌鐘,絢靈威於一代。士無賢不肖,皆宜雅慕謌賡,編是集者,意在斯乎!若夫聲氣應求,謳歌朝野,以昇平之雅頌,作治世之津梁,其足珍哉!亦云貴矣。

櫻痴莊先生,以南瀛之畸士,為東島之寓公,是歲勅題曰曉鷄聲,感時局之非常,學英雄而起舞,用是廣徵內外,彙集珠璣。恭賦則虎嘯而龍吟,應募則風行而響應。乃與孫、謝二公。互相評選,披沙金而百揀,經爐錘以千回,雍雍乎盛世元音也。加以弁首,萃帝展之菁華;次以題辭,盡文壇之泰斗。琳瑯一卷,頡頏三唐。上之朝庭,可以忠君而愛國;傳諸藝苑。可以扢雅而揚風。吾於斯集之梓行,有足多焉。

僕生平跅弛,骯髒風塵。千里煙波,締鷗盟於海國;三生香火,幻蝶夢於仙莊。事有奇緣,功無足諉。詩卷蓬萊。竊效留鴻之舜水;姓名梨棗,聊同附驥之盈川。所望晦明風雨,長留逸響於人間;蒼莽河山,共葆心聲於海上云爾。時昭和九年初秋,篁川張達修跋於竹山之醉草園。(一九三四)

1974年8月10日 星期六

送羅拱君之南洋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送羅拱君之南洋序


士有寄情園藝、刻意植物,以自樂其趣味之生活者,若西國之勞蓀、司班乃夫、汀連爾、雷母斯曲樂無諸植物學人,是其佼佼較著者也。蓋人之嗜好,各有不同,挾仁智之姿者,樂山水之奇;若夫玩嘉葩異卉之微,極於陵漢陰之力。霜畦香圃,灌溉自勞,盧橘樝梨,栽培備至。寄幽懐於泉石之間,寫逸興於琴書之外,斯固性之所近,抑亦情之所獨鍾也。

吾友羅山羅君拱,青年之植物學家也,少負奇氣,倜儻不群,畢業農黌後,即奉職於中央研究所所屬之新化糖業科,公務之暇,潛心以研究植物學為樂趣,年以鉅資闢一果樹園於新化里。萬樹婆娑,未減河陽之潘岳;千頭奴婢,居然江陵之李衡。舉凡寒帶熱帶之果植物,莫不搜羅並植,凡百咸具,蓋已數年於茲矣。君精接木樹,移桃接李,換骨還胎,靡不極臻完善。今刀有神,靈苗易茁,以故所交配之奇種,殆數百計,雖曰君之趣味生活,有以便人,良以君於植物學得其神秘要訣有以成之也。日者書來,近已辭厥職,行欲買棹渡南,漫遊南洋諸島,將致力以採集南洋珍果種苗,藉以介紹吾臺,快人快事,譬彼駕輕車以馳熟道,吾知君之此行,吾台植物史上倡一先聲,其利益當非淺顯也 。

君有妹倩陳玉磬君,餘杭中醫畢業後,懸壺星洲,已歷三載,南荒炎儌,風物備嘗,莽濤瘴霧,獲此南針,知君之成功,又自可預期也。第是五陵衣馬,只自輕肥,千里蓴鱸,猶縈夢寐。英年宗愨,羨破浪以乘風;弄翰朔臣,尚鶉居而鷇食。雄鞭祖逖,一著讓君,又不禁使余興髀肉摩挲之感也。蓬萊秋冷,寂寞魚龍,塞漠風高,扶搖鴻雁,因君南去,一語憑傳,舊雨陳君,如相問訊,幸謂清狂張旭異昔時也。前程海渺,文獻堪徵,椰樹桐花,珍奇可採;鯤溟雪滿,雞嶼檣翻,定見捆載壓艨艟而榮歸也,企予望之!(一九三二、十、七)

1974年8月9日 星期五

滑稽詩集第二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滑稽詩集第二集序


一篇佳什,類髠朔之詼諧;幾首騷詩,寫僧尼之紊亂。描來世態人情,奇奇怪怪;不盡冷嘲熱罵,切切嘈嘈。題多語諺,風俗堪追乎歌謠;詩當鐘聲,撞敲繼響於三島,此崇文社滑稽詩集二集之所以出版也。

該社初刻鳴鼓四集,冀以挽回人心,繼梓滑詞百章,將思補救世道,明知無病呻吟,力刺已同夫蚊翼;曾奈有心搔擾,多勢甚等夫牛毛。用是南徵鹿耳,北盡雞籠,集壇坫之精英,運班揚之筆墨。鼓聲動而旗章整,鉢響喧而詞氣揚,窮形盡相,姦宄未許潛逃;繪影察聲,醜類奚容遠遯。雖白話俚言,少卻溫柔之旨;滑稽淺語,難免笑罵之嫌。然針砭遺意,在在可以醒人;譏刺元音,句句可資攻玉。繼前集之清聲,破沉迷之頑俗,吾於是集,有足多焉。

顧或謂詩貴性靈,解頤可鄙,詞珍風倜,脫格堪嗤,是集縱可攻夫僧尼,是聲寧無傷夫風雅?不知周召二南,半描寫夫里詠;香山一集,儘可解於兒童。詞章固非論乎莊諧,旨趣惟歸于諷刺,言者無罪,斯為是耳;聞者足戒,意在茲乎!

僕騷壇末卒,名字未登於詞林;竹里書生,年華空磨夫萍梗。王粲登樓,徒傷作賦;張顛醉墨,寧敢序文。第念揚清激濁,本分在所難辭;末俗頹風,詩篇或可匡救。爰不禁繫辭而致慨云耳。(一九三O)

1974年8月8日 星期四

送陳玉磬君之南洋開業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送陳玉磬君之南洋開業序


人莫不有一藝一術之長,至為醫,可以寄人命於死生,補蒼天之缺憾,其位尊,其任重,此范文正公所以有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之感也。

吾友陳君玉磬,吾臺青年之錚錚者也,家居北斗,累世書香,自幼擇術不苟,畢業吾臺公學校,則以俊秀之資,遠渡杭州,就學中醫專門。探妙訣於長沙,金匱與傷寒並讀;得真傳夫歧伯,靈樞合素問同研。春風秋雨,藥譜草經,雪案螢窗,丹方脈理,以及內外病症諸學,靡不精墈無遺,明若觀火,蓋已四年於茲矣。

去年初,適君寒假歸臺,因得芸友羅拱君之介紹,始獲識荊,厥後屢以魚書見寄,翰墨深緣,文章自有知己;山川雲阻,夢寐依然相通。雖一面之慳,前途未許;三生之訂,異月猶期,良亦君之敦厚溫柔、和藹可親,故去後猶令興隔江之思也。今者已畢業歸臺矣,衣鉢已獲真傳矣,行將挾術南渡以問世矣。修園濟世,肘後自有奇方;宗海治人,腕下不慚妙術。想君此行,展青年之蘊抱,定見滿面春風於南島也;第念東洋醫道,吾臺久已視同敝屣,而君獨能尋墜緒之茫茫,更旁搜而遠紹,又能挾術南渡,作吾臺之急先鋒,可知責任雙肩,未容旁卸,是又余所深望於君者也。

余也飄零書劍,壯不如人,欲步後塵,有志未逮,悵餞宴之宏開,無由送酒;望長亭而遠隔,何處攀轅。惟是攤箋泚筆,傚踏歌之汪倫,臨別贈言,敢同疊感之張繼。南洋千里,煙瘴重重;東國三春,江波脈脈,叮嚀此去,善保吟軀,尚祈時惠德音,無令故人穿望眼於天南也。長歌賦竟,並為之序。(一九三O)

1974年8月7日 星期三

送黃逢三君歸鹿谷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送黃逢三君歸鹿谷序


胡駒嘶北,悵蕭蕭而失群;越鳥歸東,看翩翩以振羽。士君子託食他鄉,因貧而客,一旦得歸故里,就桑梓以謀生,縱鶴俸之生計輕微,而龍鍾之高堂可侍,當亦風塵客子心中之一大幸事者;然而友侶情殷,故人落後,君返團圓,我留寂寞,秋風判袂,寧不惋惜纏綿而弗忍別哉!

吾友黃君逢三,同里鹿谷人也。家道中落,生存忍根,自畢業公黌後之年,以力就傭,苦學於東京,雪案螢窗,勤力業於商科,磨琢切磋,勵真修夫算法。其少年立志,堅勁已自非常人所能及者,迨乎三年畢業,適家遭不造,令尊棄世,棄而奔歸,就職於鹿谷信組。去年坪頂出張所成立,以君成績優良,處事勤謹也,令君來主是職,而余方安硯此間,他鄉依聚,風雨盡聯床之歡;異地相逢,水萍證夙因之契。春風崙上,落日溪頭,未嘗不見吾兩人之行影蹤跡也。

君性沉默,深好讀書,勤務之暇,余常勸其學詩,以作客中消遣之樂,每有所作,輒就正於余,余喜君語多性靈,他日造詣,固未可量,而客中酬唱,足解岑寂,文字交大可作詩酒侶也。君於葭月,將行華灼,爰請當道,調歸故鄉,當道廉得其情,允從君請。一肩行李,壓詩卷於吟鞍;二載因緣,盡野亭之杯酒。想君此番歸去,慰季路之勞心,酬梁鴻之夙願;榮偕伉儷,穩遂雙棲,堂上之歡,當有過衣錦之榮者,是又不禁為故人遙羨也。

第念庭堅一去,孤館清涼,山谷不來,蕭齋寂寞。九秋籬下,酒共誰與豪斟;百尺崙頭,詩無人以唱和。踽踽涼涼,吾又何堪乎!余也功名坎坷,筆硯耕耘,廿五年華,未息風塵於馬足;三秋花月,空縈魂夢於鱸鄉。萍梗蓬根,居大不易,又不知故里團圓,當在何日;因君歸里,一語憑傳,如逢親友相問,當謂輕狂張旭異昔時也。(一九三O)

1974年8月6日 星期二

林昆漢先生焚餘草書後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林昆漢先生焚餘草書後


自古詞人騷客,窮愁抑鬱不得志於時,往往著為詩歌,以抒其懷抱,如吾鄉先輩昆漢先生是其例已。先生為林孝廉高足,家貧,自少穎異,殫見洽聞,善詩詞,有神童之譽;其為文章淵深樸茂,不合於世,以致屢試不售,然其心未嘗以功名未就而喪志也。下帷益自攻苦,寒夜讀書,每置盆水於案下,兩足跨盆側,睡則足墜盆中,冷覺誦讀如故,比之刺股懸樑不是過也。

當其嘯懷一室,或據案狂歌,激昂慷慨,或抗心希古,自命不凡;焚膏繼晷,矻矻窮年,工苦之深有如此者。越數年,割臺定議,而科舉遂廢,先生歎曰:「是有命也,功名不可得而求也。」乃設帳於坪頂、初卿、小半天等處,課暇輒扶杖閒遊山水,尋源攬勝,一凡窮谷嵁巖,鶴林鳳隴,以至西嶺南坪,無處不有先生之遊跡,即無景不留先生之題詠;復於鹿村設一詩社,顏曰彬彬,時與先大父暨廷幹、允恭、作霖、文繡諸遺老,春秋佳日,朋簪聚首,詩酒風流,盡多酬唱,積久成帙,遂裒《焚餘詩草》,是時先生年已六十,及門之士,大都成材,如天德、逢時等尤傑出,翌年而先生殂謝矣。羲之老去,鉢杳蘭亭;惠遠西歸,鐘稀蓮社,當此晨星寥落之秋,天奪老成,非特故山猿鶴之啣悲,抑亦吾鄉斯文之不幸也。

余少時喜讀先生詩,百處搜羅,而患未能盡得也。今春天德翁攜遺著焚餘詩草,付余收存,並囑余表其高躅,以存吾鄉文獻。余得之狂喜,手而抄之,口而誦之,想見先生之高雅,余以鄉黨後進,學未有成,妄為題評,深虞隕越,然而讀其詩揚其雅,則又何忍以先輩芳躅,而置諸湮沒不彰也,爰不避僣踰之罪,而附書於其後。

1974年8月5日 星期一

彬彬社七賢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彬彬社七賢集序


開絕島之文章,聲揚藝苑;拼半生之心血,跡扥名山,珠崕拋擲,猿鳥亦動騷懷;鉛槧搜奇,椰桐悉資吟料。弔南渡而淒涼,詩歌當哭;留東山之裙屐,文獻堪徵,此沈斯菴新詠之所留傳,謝皋羽月泉之所酬唱也。

至若比香山之九老,尚缺其雙;較竹林之七賢,適符其數。文采風流,紹建安之七子;平生著作,裒蘭陵之一集者,吾於我雲林彬彬社之七賢見之。七賢者,或名標上舍,久傳劉向之經;或書擅雙鈎,譽出張芝之右;或高意氣於湖海。系出元龍;或擅詞賦於洛中,才稱白鳳。長鬚山谷,本拔俗之詩豪;繡佛蘇仙,亦逃禪之詩侶。於是佳日春風,朋簪聚首,嘉時令節,雅集談心,歌鳳德而揚風,締鷗盟以扢雅。分韻攤箋,則鉢聲乍響,爭奇拔幟,則斾影飄颺。競佳章以唱和,逸興遄飛;完絹素以抄詩,墨花飛舞。南皮之勝會,遜其吟情;白社之風騷,同此韻事,嗚呼盛矣!

無何宰相和戎,鴻溝廢棄,版圖易主,鯤島沉淪。臥銅駝於荊棘,索靖傷心;播戎馬於關山,杜陵隕涕。耆英雲散,難譜廣陵之琴;桑柘影斜,多駕遼州之鶴。遂使一篇珠玉,險付秦灰;半卷叢殘,僅存殷札。吁!可慨已。

余也生為後輩,學愧先賢,十載吟哦,未減嘔心之李賀;一燈攻苦,究懷夢筆之江淹。悵故鄉碩果之無存,幸梓里獻文之足考。惟是一卷摩挲,清書重繕。終宵披誦,濁酒同澆,愧乏盈川之風雅,抒藻思以題詞,聊學希逸之寒酸,索枯腸而作序。

1974年8月4日 星期日

清河張氏族譜後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清河張氏族譜後序


族譜之作,所以明系統之源流,敘孫支之分派也。昔歐陽修有瀧岡阡表,以載其祖宗;蘇老泉有族譜亭記,以戒其族黨,蓋皆本尊祖睦宗之遺意,以昭示不忘也。

吾祖籍本漳州,世居南靖縣之梅林貝嶺,洎吾曾祖兄弟三人渡臺,散居各處,獨吾曾祖身入雲林,拓土闢耕,以生以養。娶曾祖母洪氏,生子九人,先大父其行五也;當其時,內地擾亂,干戈未平,張孝廉覲光亦避亂來臺,此時曾祖悉命諸子就學,獨先大父穎悟,勝諸昆弟,年十八而曾祖歿,先大父苦譜系之不彰,宗支之渙散也,於是竭力修譜,以示將來。無如文獻無徵,未由考訂,先大父心焉痛之。越年,乃偕二祖航歸原籍,徵宗譜、詢族親,更稽諸累世墓誌家傳,核對無訛,乃列自曾祖以前三世,即第十二代選才公為始祖,源遠流長,編年紀月,鉅細靡遺,而清河張氏之族譜於是有賴。讀其自序云云,然後知其修纂之苦心,極盡慘淡經營之至也。向使非先大父矻矻孜孜,不惜心力以勤纂修,則今日代遠年湮,茫茫無緒,何從旁搜而遠紹哉!可知此譜之成,雖不足與歐陽子之瀧岡阡表、蘇老泉之族譜亭記後先媲美,然均為先人之手澤,足令後人興木本水源之思,則此譜也寧不奉為傳家之寶笈乎?

修不肖,恐墜先人之緒,以玷辱家聲,惟是讀書勵行,有志續修,罔敢懈怠,列祖列宗之靈,當亦鑒予小子之序,思不忘也夫。

1974年8月3日 星期六

篁川旅次詩稿自識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篁川旅次詩稿自識


秋風白露,騷客興悲;落日黃沙,征人感恨。聽巫峽之哀猿,愁添杜甫;望衡陽之歸雁,賦動蘭成。故園松菊,夢若彭澤之思;鄉味蓴鱸,歸繫季鷹之念。從來羈旅易動離情,自古詞人每流幽思,此王粲所以哀江南而登樓,郭登所以留塞北而彈鋏也。

至若蜀中鮑照,行路歌難;楚澤靈均,憂讒寫怨。蒼茫家國,抒放翁之豪懷;感喟山河,嗟遺山之晞髮。吹羌笛於胡天,魂銷明月;聞琵琶於荻畔,淚濕青衫。新豐淪落,偕寶劍以淒涼,荊郢流離,傷美人之遲暮。蓋其身丁艱厄,故其詞切悲歌也。

僕生逢邅迍,世憫夔蚿,騏驥鹽車,未逢伯樂,貔貅行陣,徒困馮唐。雖徐孝穆之豪雄,不少憤時慨世之語;如江文通之風雅,猶多消魂恨別之辭。僕何人斯?寧不感歲月於天涯,悵年華於客裏者哉!是用刻燭吟風,閒消旅恨,舉杯邀月,藉遺愁腸。望雲山之縹渺,東陟虎頭;弔流水之瀠洄,西臨鹿耳。青山作伴,綠水怡情,固未嘗不悵琴劍之飄零,嘆輪蹄之踏遍也。

然而詩人曠達,蘇子瞻難逃忙口之譏;詞客牢騷,孟東野尚抱側身之愧。今古情懷,若合一契,興念及此,黯兮無言。嗟夫!半生心血,空託名山,數載雪鴻,長留詩卷。發天籟以自嗚,抒幽音其誰賞,知我者其惟青燈黃卷乎?

1974年8月2日 星期五

鳴鼓集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鳴鼓集序


鼓何以鳴?破世人之酣夢也。古者國家有事,類多藉鼓鳴攻,是故人有罪惡,則鳴鼓以擊其非;世有奸雄,則鳴鼓以褫其魄;鳴之大小雖不同,而警世牖民則一也。彰化崇文社,吾臺東海之木鐸也,亶彰善癉惡之權,柄筆伐口誅之責;該社刻鳴鼓集行於世,若將一鳴驚人,喚世道之沉迷也,孰意不越月之間,有二集出焉,旋又有三集出焉,今復有四集之刊以行世焉。

是集內載文十數篇,附屬滑稽社十期徵詩(外附臥松先生遊戲文章一卷),類多攻彼僧尼之紊亂,描寫社會之怪奇,務以矯正社會、喚醒人間為主旨,其中命題既屬滑稽,措詞亦純諷刺,嬉笑怒罵,盡成錦繡文章,世態人情,形容紙墨,古人所謂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是集足以當之。

嗚呼!大鼓聲闐,未醒回頭之客;長桴力擊,誰憐拙手之人。吾獨怪夫鼓愈鳴而風俗人心愈不可收拾也。雖然,以鼓聲而震耳,久則厭其喧;以鼓集而驚其心,多不嫌其遍。吾知是集之出,坎坎正聲,當有以繼響前集,以聲罪驚魂於鹿耳雞籠間也。悲夫!人心陷溺,世代尖端,社會日趨而日異,風俗愈淪而愈衰,吾縱力而攻,非至數十百集,而吾臺風俗人心猶未已也,顧安得有心人如黃子者共起,操孔門之長桴,致漁陽之三撾,併力以追逐黃子之後哉!不揣譾陋,濡筆而為之序。

1974年8月1日 星期四

學齋旅稿自序

醉草園文集卷八 序跋
學齋旅稿自序


余初不知詩為何物也,迨後批讀千家詩,吟哦諷誦,情趣橫生,嘆曰:「詩之引人甚矣乎!」夫溫柔敦厚,詩教也;亹亹徽音,固可以和情性而壯襟懷,余於是耕稼之餘,傾心慕之,惜乎無道而問焉,乃於乙丑歲負笈南遊,喜絳帳之宏開,幸春風之坐我,循循善誘,雕琢於成,私心竊憾,遲我於三年之前,而拊懷耿耿。今者秋月春風,良辰美景,師生雁侶,唱和應酬,著為吟詠,日積既久,篇頁益夥,間常取舊作而較之,自知進境之有在矣。異日攜歸梓里,示我友朋,兼貽諸弟,亦堪為案頭參究之師也。然而日月往矣,我心未艾,欲盡為山之力,敢虧一簣之功,惟是矻矻孜孜,猶虞未逮,靜夜自思,不禁有感,爰濡筆而識之。(乙丑冬至後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