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18日 星期六

十八、出獄

國民黨白色恐怖-張振騰回憶錄
十八、出獄

一年復一年,終於熬到十二年期滿。應辦的保都辦好了仍然沒有消息。這個時候的等待,真是有如一日三秋之感。因為當時不知什麼緣故,臨時將期滿結訓新生的考績分數提高了十分。據我所知十年期的新生結訓時的考績分數是滿七十分就符合規定放人了。而現在碰到十二年期的竟然要八十分考績分數才能放人。不過,自忖即使如此我應可以過關。因為當時新生訓導處結訓出獄成績的計算是分兩部分。一是思想考核,由政治幹事他們給分。另一是學業考核,由自己平時參加考試成績及結訓前舉行的「結訓考試」計算分數。思想考核與學業考核各佔一半。當時我在第二組的頂頭上司教官是結訓考試的計分評審教官,在我考完結訓考試後曾告訴過我「你考得不錯有九十一分」。而思想考核只要刑期滿了幾乎沒有例外的都會給七十分的基本分,讓其順利離開綠島回去與闊別多年的家人團聚,這是人之常情。除非彼此之間有天大的仇恨,但真有仇恨的應在到綠島之初就陸續被遣送回軍法處去了。怎麼有可能讓其在此待到刑滿結訓呢!至要開釋我的前一天我們的幹事才對我說:「為你的事我們開了很多次會。」意指我能順利結訓是他們幫了很大的忙似的,我真百思不解。我在新生訓導處一向表現不錯,否則怎有可能調到福利社當會計,又到二組當助教呢!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對幹事表示謝意。從此之後我所知與我前後期滿的有很多「同學」都辦好了保,屆期仍被拖在那裡沒有動靜,據說他們很多都被再送到小琉球去強制勞動被凌辱了二、三年才出獄。

一九六二年四月十三日,我與同隊同案的張晃昇兩人同時被釋放,我們坐小漁船到台東,在海上浪濤洶湧顛沛異常,我在漁船上嘔吐的死去活來,若不是同學從後面拉著腰帶差一點掉近海裡。約三個小時後總算平安在成功漁港上岸,上案後搖搖晃晃地仍在暈船想吐,但已沒東西可吐了,人很虛弱,只好找一家旅社住下來。翌日,我還是像在坐船一樣,精神恍惚頭暈暈地很難過。但也沒辦法只好又搭車到高雄。坐船暈船坐車暈車,這一路上幸好有張晃昇同學陪伴照顧著我,不然的話真不知如何是好哩。

一九四九年我曾在高雄港務局,服務一段時間,當時的高雄火車站附近一片荒涼,要坐十五分鐘的三輪車才看到鹽埕街上。十二年來變化真大,現在火車站旁全都是房屋,路都認不出來,滄海桑田令人感嘆!在高雄去訪問了先回來的樂隊同學,他在夜總會當琴師,他勸我們住下來,晚上一同去見識一下舞廳及他們樂隊的情形。我們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對週遭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神奇、陌生、新鮮。第二天,我們到台南去拜訪曾替我醫治肋膜炎的台大醫生胡鑫麟博士,他很親切地招待我們談了很多回來後的趣事,並請我們去吃台南特產的料理,讓我們大開眼界。我與晃昇兄在台南分手,因他還要去找他妹妹,我一個人回家。

抵達台中火車站,雙親、妹妹們與剛出生不久的外甥女都來迎接我。闊別多年相逢悲喜交集,無言以對,惟相擁而泣。我們一同回到新近搬入的省府宿舍-中興新村環山路的家。先父留下一首五言古詩勉勵我。詩曰:「一別十二年,歸來胡不喜。舐犢慰深情,歡極淚如水。劫患感餘生,昨非今應是。面目憐清癯,松柏姿可擬。往事休重論,立志從茲始。虔誠禮神祇,殷勤謝鄰里。山城春已深,草堂月正美。舉觴慶團圓,詩篇歌樂只。願汝體親心,德行勤礪砥。日新師盤銘,家聲期振起。」舐犢情深,慈愛親情,溢滿於字裡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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