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7月2日 星期二

愛國即是愛身愛家論

醉草園文集卷七 論說七
愛國即是愛身愛家論


嗚呼!吾未見愛國,如愛其身者也;吾又未見愛國,如愛其家者也。國事日非,猶一身之榮瘁是問,國難孔亟,猶一家之安樂是私,圖身命以備全,置社稷於不顧者,比比若也。雖然,國也者,人民之身家繫焉,國之存亡,與人民有密切之關係,國之消長,尤與人民有榮辱之攸關,然則愛國,實則愛身愛家,顧不可重哉!

獨怪夫世之侈談愛國者,徒襲取皮毛,而虛張聲勢,借愛國之名詞,以私盈囊橐,標愛國之文字,以冒取勳名。復有腦滿腸肥,捐國事則一毛不拔;醉生夢死,語私利則一躍而前。但知享國家之權利,而不知盡國家之義務,究之名為愛國,實不如其愛身愛家也。

夫民之有國,猶身之有衣服,家之有牆垣也。世未有愛其身,而不護其衣服者,亦未有愛其家,而不保其垣牆者,身之於服,家之於牆,猶且知愛,獨奈何於覆我庇我之國,反不知愛,亦多見其惑也。昔汪錡能以童年死國,孔子以愛國稱之;卜式能輸財助邊,漢史以愛國榮之。日耳曼之馬丁路得,以不屈之毅力,卒開信教之自由;瑞典之亞多法士,以犧牲其一身,終為人類以請命。他若荷蘭之維廉額們,里昂之羅蘭夫人,意國之馬志尼,類皆為轟轟愛國之士,當其勞瘁為國也,奮不顧身,進不顧家,然終措國家於磐石,而姓字亦烜 赫於簡書,又豈非愛國即愛身愛家之明證耶?

當此時局非常之中,風雲告急之秋,聞雞起舞,學祖逖以揚鞭;躍馬橫戈,師魯陽之揮日。同國民之步驟,合群力以生存,固為吾人當然之義務,是不宜獨善其身,汲汲為家也。非然者,河山半壁,國防之責任誰歸;纍卵危機,生民之身家誰保?皮之不存,毛將安附?從可知殷殷愛國者,即自愛其身家也。

嗚呼!物競天擇,域中是誰之乾坤;執銳披堅,國後憑吾為戈盾。世之鰓鰓於身家之念者,可不猛然思、憬然悟哉?(一九三四、九、廿二)

其二

蜂之屯在有巢也,毀其巢則蜂無所屯矣,故蜂必愛巢;蟻之聚在有穴也,搗其穴則蟻無所聚矣,故蟻必愛穴。夫以蜂蟻微蟲,猶知愛其巢穴,況吾人有其所隸之國,而不知舉以自愛之乎?雖然,愛國云者,非必執槍提鼓,以從事於抗敵之謂也,亦非必粉身碎骨,以拼命於疆場之謂也。

人之有享國之權利,即人之宜盡愛國之義務,徵兵無論矣,獻金納稅,在在皆愛國之前桄;教育農桑,事事均愛國之後勁。振自治之精神,平黨爭之齟齬,講軍武之常識,重實業之繁興,戮力同心,存榮與共,無使盜賊潛留我邊陲,強鄰窺伺我封疆,凡所以愛其國者,悉所以愛其身愛其家。夫人不能自存,必賴相團結,相輔助,相捍救於是乎有國,是則國也者,人民之第二生命也;國不知愛,安能有其身、有其家耶?

彼泰西人民知愛其國,國勢強盛,乃至一身之微、一家之小,世界亦從而敬之重之,而莫敢侮;中華漢甸,人之不自愛其國,卒至國勢孱弱,其民其人,世界且從而辱之賤之,亦莫敢慍。夫以一愛其國,身家人從而榮之;一不愛其國,身家人亦從而辱之。譬彼滄浪之水清兮,而濯纓者自至;滄浪之水濁兮,而濯足者忽來。從可知一心為國,所以興身家之愛,其身獨善,所以召國家之憂也。

獨奈何世之徇私忘公者,國事日非,猶一身之榮瘁是問;國難日蹙,猶一家之安飽是求,談愛國,則左右而言他;言義務,則趦趄而不進。甚有陽懸愛國之美名,陰行賣國之詭計,以他族為虎,而自為其倀,非特不愛其國,終且並其身其家,求愛而不能盡愛者,指不勝屈,此盎格魯撒遜人之所以獨盛於全球,中華民族之所以獨衰於今日也。

當此時局非常之日,國政多難之秋,國情不可不知,國體尤不可不愛,勿謂國貧,而身家可以獨厚也;亦勿謂國破,而山河可以獨保也。本愛身以愛國,痛癢則一體關情;充愛國以愛家,興亡則一夫共責,倘所謂愛國,即愛身愛家者非耶?不然,知有身家,而不知有國,皮之不存,毛將安附?況乎丁此弱肉強食、生存競爭,其能免夫毀巢搗穴之禍也鮮矣。

嗚呼!乾坤龍戰,壯士興懷,風雨雞鳴,英雄起舞,甘爆彈以捐軀,廟行之勇士足式;執干戈以衛國,汪錡之小子猶然,世有熱烈愛國之士,尚其與身家一念,毋為蜂蟻所竊笑也可。(一九三四、九、廿二)

其三

有愛身之愛,有愛家之愛,有愛國之愛,身之愛,愛僅及其身者也;家之愛,愛僅及其家者也。若夫國之愛,社稷之存亡繫焉,身家之榮辱寄焉,舉吾人之性命財產,無不與國之強弱為休戚;然則愛國,實即愛身愛家,顧可不重哉?

吾觀古之愛國者,公爾忘私,不以身家是念,以身殉國,惟以社稷是尊,君子讀「汝墳」、「黍離」之詠,而知愛國有甚於愛身,誦「昊天」、「板蕩」之章,愈知愛家猶輕於愛國也。汪錡以小子而執干戈,懷清以婦人而知社稷,輸財助邊,卜式之忠心可掬;憂讒懷郢,屈平之騷怨堪憐。賈誼策治安而興悲,袁安念國情而流涕,其愛國之心,如火如荼,奚特身家一念已也。

夫人不能自存,必賴國以倚庇,國不能自立,必恃民以守防。國也,民也,二而一,一而二者也;國與民,兩不可離,國之存亡,實繫乎為家之盛衰,亦身之所以同禍福也。獨怪世之為國民者,愛國不以舊植民自居,即以非母國自別,語愛國則敬謝而不能,捐軍資則趑趄而落後,鰓鰓然惟知一身之功名是問,一家之安飽是求,懸羊鬻犬,假愛國之美名;為虎作倀,行賣國之詭計,是不特無益於國,終且為國之蠹,噫!若而人者,僅知有身家,而不知有國,國家又何貴多此人耶?

夫享國之權利,必盡愛國之義務,況乎國勢強盛,身家亦與之俱榮,奈何世之不本其身家以愛國者,比比若也,當此內臺融和之日,國勢緊張之秋,大和魂之氣魄,不可不無,武士道之精神,尤不可不振,涵之蓄之,潤之收之,張皇之,鼓吹之,能使身家之愛全捐,國家之愛浹洽,倘所謂愛國即是愛身愛家者非歟?不然,徇私忘公,愛國不如其愛身,而欲望躋於國民之域也,難矣!風雲澒洞,頑懦盡愛國之夫;蒼莽河山,興亡繫匹夫之責,凡我青年,當知所用愛也可。(一九三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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