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月9日 星期一

綠島家書 一九五五(二)

七十八
振騰吾兒:十月十二日來訊,藉悉近況為慰!汝母病狀,日來經針藥並施後,已漸次痊癒,希毋遠掛!汝母十年來,體原強健,甚少得病,此次纏綿近月,然為此元氣已大削弱,甚盼汝能體慈母之心,更加淬勵,凜遵訓誨,以冀早獲歸養,稍盡烏私,是所至囑!皎如入護專肄業,已經一月,一切尚稱順序,日前來訊,以現所讀課本,均為英文原本,頗感吃力,至於課程,甚感興趣云云。繹如已升入高級女商,功課似頗繁重。純如月來為母親看病,體貼入微,頗盡孝道。今年中秋月色,較往年為優,纖雲四卷,萬里澄鮮,當時因汝母呻吟床褥,甚減詩興,僅記「茗椀藥爐秋悄悄,桐陰菊影月遲遲」之句,辜負明月多矣!秋色漸濃,北風又起,宜自珍重,家訊並希常寄,俾免懸掛。手此,並詢近好。父手書。十月十九日。

七十九
振騰吾兒:十月廿日訊收到,藉悉種切!汝母病體經過,漸次良好,現已飯量增加,步履如常,惟肺臟萎縮,為久年鬱積所致,未易遽能痊癒,似當需相當時日,方能根治,據醫生云,是病或將成為慢性,將來萎縮面擴大,可能影響氣管呼吸,治療便見麻煩,幸發現尚早,或可藉針藥以戢其病勢,而不致擴大,蓋肺臟現醫術雖發達,尚未能施以手術云。大抵年事漸高,體力自日就衰弱,年來心力交瘁,亦為罹病之因,惟盼汝能體察親心,凜遵官長規訓,恪守矩律,矢志潛修,冀得早日歸養,是以孝行之道,亦汝母倚閭殷望而不能已者,汝其勉之!翠柳自肄業護專後,一切順利,日昨曾請假返彰,略見清瘦,然性情較往日尤見活潑,所讀之醫學,均採用英文原本,且講義多用英語,程度較深云云。其他平善,可告遠注。順錄前送翠柳入學古詩一首,附此以資學詩之參考。手此,並詢近好。父手泐。十、廿六。

翠柳自入護理專科肄業詩以勗之 五古
世界日文明,求學心未匱。護理有專科,擔簦亦快事。姊妹汝居中,頗體慈親意。持此以潛修,專心貴無二。吾家本清寒,節儉已非易。別離在今晨,阿母心勞悴。臨行誨諄諄,牽腸強制淚。女男今平等,家聲慎勿墜。三載儻有成,才華期拔萃。

八十
振騰吾兒:十一月二日來訊已收到,汝母身體日來已漸次痊癒,惟肺臟萎縮,屬於慢性,非短時日可以恢復,據醫生云,此病之積漸已久,療治後應常以X光透視,視萎縮面之能漸次縮小,便可化險為夷,因斯病非結核性,似不致遽而危及生命,但須療養得法云云。現日服中藥,時加以打針,以期徹底標本兼治,可免遠掛!惟冀汝能體察親心,益致力於淬勵潛修,凜遵官長訓誨,以求日新,則汝母亦當聞而色喜,漸占勿藥也,勉之!勉之!三妹均能各勤其事,繹如現入高級商業,忙於功課,并此附聞。時入冬季,朔風凜冽,寒流一至,海水群飛,宜鍛鍊身心,留意保健為囑!手此,並詢近好。父手泐。十、廿六。

八十一
振騰吾兒:前訊計達,茲寄去新臺幣壹佰元,到希收存來復為囑!手此,並詢近好。父手泐。十一、十。

八十二
振騰吾兒:日前來訊,藉悉身體強健、近況安好為慰!母親自服藥後,經過大有進步,嗣服鱸鰻和歸芪後,竟奏奇効,所有宿疾已霍然痊癒,想汝聞此,亦應引以為慰。余客月赴花蓮出席會議,歸途經臺東返彰,在臺東一宿,據聞此時朔風初起,波浪洶湧,赴綠島之船隻甚少,且有危險,乃作罷,不再重往。翌日風沙捲地,黃塵蔽天,遙望綠島,為海雲所籠罩,僅見模糊山色而已。家中大小平善,妹妹等均各勤其業,可釋遠注。時入冬季,起居宜自調攝,凜守規矩,鍛鍊身心,為新生而努力,至為盼切!手此,並詢近佳。父手泐。十二月三日。

八十三
振騰吾兒:十二月七日信昨收到,藉悉近況安好,且琴書之暇,鍛鍊身心尤為欣慰!汝母疾病,現可告小康,惟肺萎縮,尚須透視後,再作根治;囑寄紙筆諸物,不日當買就寄去。此間漸入冬季,寒暄靡定,綠島天氣,寒流尤多,身體宜自保重。至於凜遵官長箴訓,恪守矩規,尤宜拳拳服膺,孜孜不怠,是所切囑!客月偕文獻會同仁遊太魯閣峡,得詩三首,順錄於此,以為學詩之參考,手此,並詢近好。父手泐。十二月十五日。

乙未小雪後偕文獻會同仁遊太魯閣峽詩以紀之
溪名得其黎,山名太魯閣。我來探幽奇,廿年念早蓄。峡口笑停車,沿溪路盤曲。仙寰(橋名)度危橋,斷崖橫阿育(崖名)。白練垂蒼顛,銀帶看飛瀑。一龕禱明王,(銀帶橋畔有石龕,祀不動尊明王,登山者為求平安,均禱於此。)健腳如推轂。穿洞作蛇行,攀藤疑鼠逐。仰視石巖巖,俯視雲簇簇。澗水爭奔流,雷聲憾深谷。指點合歡山,崔巍宛在目。踐約笑來遲,山靈頭已禿。

登臨豈偶然,溪山信幽美。咫尺成畏途,洋腸從茲始。峭壁欲摩天,深淵若無底。人行半嶺間,蠕蠕等螻蟻。林木懸危旌,溪聲變清徵。聲色幻須臾,目迷歎觀止。細雨忽霏霏,哀猿四山起。彷彿過巴東,三聲情何已。

我昔遊廬山,重九逢佳節。今茲遊峡谷,輕寒過小雪。山脈界中央,峻險真奇絕。溪流多砂金,蘊藏非虛說。緬懷闢蠶叢,五丁亦人傑。何時鑿崎嶇,東西通車轍。狀哉次高山,雲表看明滅。圖寫愧不能,遙吟自相悅。回頭蒼莽間,諸峰見羅列。採芝賦歸來,名山揮手別。

八十四
振騰吾兒:前訊計達,囑購之字帖、紙筆,茲另郵以包裹寄去,到希收用。字帖柳體三字一行者尚罕見,只好以中大者代之,毛邊每百張五元,筆集大莊者十二元,筆套五角,附此並聞。家中平善,母親宿疾已痊癒,可免遠注!明後日為聖誕節,新年又迫在眉睫,計此信抵綠島之日,已是共迎丙申新春矣。天氣寒冷,宜鍛鍊身心,磨礪品行,凜遵規矩,致力於新生之道,尤為切囑!手此,並詢近好。父手泐。十二、廿三。

八十五
振騰吾兒:前信備悉近況安好為慰!昨由郵寄去包裹,內有七厘散及藥帖;藥帖可繼續煎服,至七厘散每次可服一小匙(如飲冰匙),分早晨空心服及臨睡前朝夕二次。服時以熱酒配下,如有感冒時,不能以酒,以開水配服可耳。七厘散係治久傷,服後經過如何,希來告;如需繼續服用,當再寄,俾竟全功也。家中大小平善,皎如新年放假不回來,因春假在即故耳。《詩境淺說》一冊,對於詩之精義,詳細透闢,蒐集唐賢名作,每首都加注釋,如得讀至嫻熟,融會貫通,久之自能於此中遇之。詩本性情,詩言志,所謂新聲者此也;至於用字之磨鍊,佈局之周詳,造句之新奇,立意之慎重,俟至工夫純熟時,纔能日知其所無,初學時務以熟讀為第一,因便順此談及,以為參考,寒流已過,暖氣漸生,平添春風氣象矣。手此,並詢近佳。父手泐。十二、廿八。

八十六
振騰吾兒:前寄去七厘散計達,昨接寄回螺殼及聖誕節卡二幀,精緻巧思,匠心獨運,已懸諸書案,供晨夕之欣賞矣。本日郵寄年糕一方,為迎年之用,想抵綠島之日,已是開春矣。歲月如流,轉瞬又屆一年,明後日又是丙申元旦,一年之計在於春,宜凜遵官長訓誨,振作蓬勃朝氣,恪守矩規,鍛鍊身心,讀書礪行,進於新生之道,是所切囑!手此,並詢新年康樂。父手泐。十二、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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