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槧同攜訪日光

醉草園詩文補集卷九　文（水道隨筆）
鉛槧同攜訪日光

十一月四日九時，水道機工公司杉浦社長及林中原總經理來訪，旋由該社森島導往千葉，參觀新式之強制快濾池及栗山處理場等等。下午參觀其世田谷之殺菌機製作所，殺菌機係專作自來水氯氣消毒之用，用途甚宏，水道機工為日本水道界之先鋒，貢獻於水道界，厥功甚偉，受獎已達數十百次，褒狀、獎狀四壁琳瑯，一望而知為水道權威也。

夜在治作聚餐，為大火鍋式，饒有別致，歸途訪雪崖，偕往銀座白馬車茶館聽樂，白馬車係七層樓，為華僑新竹人所營。五日由水道局堀田氏導觀芝浦污水處理場，由阿部場長詳細說明，據云現下處理污水為二百八十萬人之用量，採合流式，較京都、名古屋等池規模為大，每日處理量達十萬噸云。

亦日清晨由協會西片總務部長陪往日光，由上野驛登車，逕赴日光，時已初冬，沿途風光，已成蕭瑟景象。抵日光有小杉助役及主事篠氏來迎，乃先詣東照宮，聞諸日諺有「不到日光，不知日本風景建築之奇」一語，按東照宮係奉祀德川家康，以源賴朝、豐臣秀吉為配，家康於日天文十一年（一五四二）生於三河國岡崎城，當時日本群雄割據，稱為戰國，家康不畏艱難，毅然將混亂時局予以統一，使社會人心復歸於正，奠定江戶時代二六零年近代日本和平文化之基。家康於日元和二年（一六一六）四月，以七十五歲逝於駿府城，葬久能山，後依其遺囑，於第三年由其二代秀忠將軍令天海僧正等建社於日光，以遷葬其骸骨，迄今春秋祭典，猶有千人舁神輿行列之遺風焉。

東照宮社殿地點，在海拔六四零公尺之山麓，面積僅十公頃，惟築有廿三棟之殿堂，配置極為巧妙，據所記載，當時幕府網羅全國之名工巨匠，延人員達四百五十四萬一千二百三十人，自日寬永十一年十一月開工，十三年四月竣工，費時僅十七個月，而能完成此五采絢爛、輪奐華麗之社殿，未可謂奇蹟也。當時所費之總額為黃金五十六萬八千兩，銀六百四十兩，米一千石，厥後大規模之修理達廿餘次，其藝術價值可謂受日桃山時代文化藝術手法所影響，然其中猶含有濃厚之儒佛思想，所有建造物之雕刻，色彩模樣、裝飾材料，匠心獨運，精巧絕輪，顯現江戶時代之文化特徵焉。

余觀其建築物，特點約之，可得如下：
一、規模不求其大，但求優美精巧。
二、社殿之配置，極其緊密，不至散漫。
三、利用自然地形，保持天然樹木。
四、社殿之構造特徵，可以耐久且耐震、耐火、耐寒、耐溫。
五、建築之形式，悉以通盤計劃出之。
六、以調和色彩為主眼，意匠嶄新，光怪陸離，令人有目不暇給之感。

現所有社殿均列為國寶，茲將東照宮之勝蹟略述如次：陽明門（雕刻繪畫，鬼斧神工，可謂真善美，盡人工之極致者，計有三二零處。）、杉木捐進石碑、神橋（日光所有七瀑布之水均匯集於此橋下，橋架於大谷清流之上，長廿七公尺，寬六公尺，橋欄均塗以朱紅。）、華表五重塔、仁王像、神廐（刻有猿形八種浮雕、雙象。）、三神庫、御水舍、南蠻鐵之燈籠飛獅（廻燈蓮燈籠等）、鐘鼓樓（在陽明門左右）、廻廊大雕刻、除魔逆柱、木眼之龍、神輿舍、唐門拜殿、瑞垣、花籠雕刻、神樂殿、卅六歌仙匾額、拜殿百間種龍、猿與麒麟、將軍座之天花井法、親王座之天花井石間、金高蒔繪、本殿御殿睡貓、阪下門本堂奧宮、御假殿、寶物館、大猷院、三佛堂、相輪樑、藥師山之鳴龍等，集所有藝術之大成，歎觀止矣。

日光全市，實為一大公園，古杉成行，老檜參天，觀光遊客，千百成群，據云年中如此，祭日、星期尤形擁擠。下午驅車至馬返，遙望前峰壁立，名為馬返，即馬不前之意。乃換乘登山電車至山巔，然後轉乘空中吊籠至展望臺，爾時託身於深山幽谷之空中，如騰雲駕霧，冉冉行空，快若昇仙矣。抵明智平展望臺，舉目一望，即見華嚴瀑布、白雲瀑布、中禪寺湖、男體山、前白根山等，如展畫圖，所有日光國立公園之全貌，全收眼底。俄而木葉秋聲蕭蕭瑟瑟，作龍吟虎嘯之音，令人興風急天高之感；抵華嚴瀧，乘昇降機而下，再經石洞數百部而至岩前，仰見中禪寺湖，湖水由山巔奔流直下，聲震山谷，水珠四濺，大壑生煙，即世所稱華嚴布也，瀑布高九十六公尺，寬七公尺，主瀑以外，兩旁尚有如晶簾瀑，盡日潺潺一如銀河雪影，瀉於紅葉蒼崖之間，余等身臨其境，面對此大自然之雄姿，益感天地造之奇，歷千古而常新，此時此地，較當年李白之廬山觀瀑，益覺耳根淨盡，塵濾頓消。

旋抵中禪寺湖，湖一名幸湖，在海拔一二七一公尺之山上，寬約七千畝，最深處一七二公尺，湖畔有二荒山神社之中宮祠、立木觀音，又有男體山雄拔奇偉，聳立其間，湖色嵐光，相映成趣，余等在二荒山小憩，並參觀該地新建之小型過濾池。薄暮車沿湖畔，經菖蒲濱、龍頭瀑布而入白樺林，僅餘古幹槎枒，蓋此地海拔已達一千四百公尺矣；林盡豁然開朗，有平曠無限之戰場，原草木均作紅霞色，幾疑此地為古枝桃源。俄抵湯原，為溫泉鄉，煙火數家，自成村落，夜下榻於南間別館；南間規模宏大，為純日氏，聞日皇儲曾避暑於此，因而聲價倍增，此行因得西片與篠氏為嚮導，篠氏略通華語，沿途為余等攝影甚多，偶留鴻爪，彌覺珍貴。湯原氣溫二度，旅客在屋內除暖爐外並擁重裘禦寒，公共浴室，亦男女同槽；是夜有修學旅行女生，佔滿澡堂，群雛粥粥，互相擦背，吾人澡身其間，反覺瑟縮無地矣。翌晨扱重裘，散策於湯湖之畔，聞湯湖至隆冬，湖水均凍結成冰，為旅客溜冰之絕好去處。余留別有句云：「金精峠下湯湖畔，踏雪還期踐舊盟」，蓋與山靈有約矣。

九時離湯原，歸途順道赴高山水族館觀養鱒狀況，鱒魚為高山魚類，日據時代大甲溪鱒魚苗曾取於此。抵中禪寺湖，雇遊艇繞湖一周，舟至八丁濱，廻望男體山聳立湖濱，魁梧奇偉，有望之儼然之感。旋詣中禪寺，禮立木觀音，由立木觀音堂畔步至半月峠，面對男體奇峰及中禪寺湖，水光瀲灔，山色空濛，蘇東坡句可以移贈矣。

已而捨舟登輿，沿伊羅坡阪而下，伊羅坡阪長約六公里，轉彎之數為三十，彎曲最尖銳度為百分之十四，羊腸逶迤，而抵馬返，一路懸崖絕壁，猿聲相呼，李白之猿聲啼不住，已過萬重山，髣髴於此遇之矣。

抵日光至大猷院，參觀國寶，午餐共享火鍋，臨行小杉氏更以日光名產見貽，至可感也。抵東京後，征裝甫卸，立赴椿山莊日本水道協會之招宴；椿山莊為蒙古式野餐，與會主客，各穿餐服，於中庭圍爐烤肉，有幕天席地之風，席上富國理事長殷殷以中日親善，當自水之交流始，並謂日本近將籌開亞洲水道會議，邀集亞洲反共諸國，在東京開會云云。余等甚贊其說，並強調中日原兄弟之邦，油歷史、文化、地理而觀，現在如是，將來亦復如是，甚望今後由水道使節之交換，進以促進兩國之邦交，是所殷盼云云，盡歡而別。